2018年10月26日 星期五
胡道静与《梦溪笔谈》的因缘(上)
□ 李广进

    提到“中国科技史”,都知道西方有位李约瑟博士,而东方的胡道静却鲜为人知。

    1954年,李约瑟博士编著的《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一卷在剑桥出版,他对《梦溪笔谈》用现代科学分类法进行分析统计的同时也曾有过这样的断言:“沈括可说是中国整部科学史最卓越的人物,《梦溪笔谈》是中国科技史上的坐标。”

    如果说,《梦溪笔谈》是因李约瑟博士的此种判断而引起的世界广泛关注,那在同一时期(1956年)胡道静先生对《梦溪笔谈》的成功校证,就可说是直接提高了《梦溪笔谈》在笔记类古籍中的地位。

    胡道静(1913—2003),我国著名的古文献学家,科技史家。汉学功底深厚,一生笔耕不辍,其所著《梦溪笔谈校证》一书,不仅是古文献研究成果的典范,更是科技史上的一座丰碑,其学术价值至今无人企及。

    我国宋代科学家沈括所著的《梦溪笔谈》共30卷,609条。科学内容丰富,包括:算学、气象学、地质及矿物学、物理学、化学、冶金学、农学等内容,涉及面极广。但在中国传统的士大夫社会里,科技文化并不被世人重视,甚至到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四部丛刊》和《四部备要》对《梦溪笔谈》仍采取弃而不收的态度,至1934年,为《四部丛刊》作《续编》时才将其作为“笔记”纳入其中。

    胡道静能与《梦溪笔谈》有如此的殊胜因缘,并情有独钟地为其倾注一生的努力来研究它,终在学术上取得非凡的成就,与胡道静所处的时代背景、家教方式、求学经历以及自身的治学素养等多方面的因素是分不开的。

    胡道静早在幼年时期,由于生活在文人式家庭,长期浸受传统文化的熏陶,便对印刷术产生了浓厚兴趣。其父胡怀琛先生是南社的早期成员,思想先进,注重子女传统教育的同时也敢于打破常规,让其努力接触多元化的世界。所以胡道静自小便被其父带着参加学校的各种游艺,话剧表演等活动,逛书店更是家常便饭,即便是去印刷厂修改校样也不忘带上爱子去开开眼界。苦心人天不负,胡道静就是在印刷厂里与活字印刷不期而遇的,当他第一次看到工人码放铅字排版印刷时,好奇心便油然而生。从此,一枚小小的铅字活版模块便在胡道静的心底埋下了慧根。

    其次便是我国印刷术的发明与传播给胡道静带来的民族自豪感。如上所述,虽然胡道静早在幼年时期就接触到了活字印刷,但直到中学时期通过英文课文,还一直认为活字印刷是德国人古登堡的发明。直到读了美国作者卡特所写的《中国印刷术的发明及其西传》一书,才知道原来如此伟大的发明是我国古人的创举,内心即惊讶又激动。惊讶于我国印刷术的发明对世界文化的发展所作出的巨大贡献,激动于找到了其史料的来源——《梦溪笔谈》。

    内心虽有惊喜,但当时中国传统科技文化不被世人重视的现状,同样是胡道静心中的隐痛。自小在中国传统教育模式下学习的胡道静,也未能幸免与《梦溪笔谈》失之交臂的命运,再加上当时西方列强对我国科技文化建设的藐视态度,深深刺痛着每一位知识分子的民族自尊心。只有15岁的胡道静,内心深处的压抑也同样需要释放,《梦溪笔谈》的出现便为他提供了这样一个喷发口。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胡道静自幼好学,勤勉自立,为汉学打下的深厚基础。胡道静先生在考证学方面的造诣首先得益于他的家学渊源,安徽泾县胡氏家族汉学名家辈出,其同族远祖胡承珙先生是嘉道年间著名的汉学家,其伯父胡朴安先生也是近代有名的文字训诂学家,因此其父胡怀琛先生便有意让其继承家学传统。

    所以,胡道静先生早在中学时期便秉承“手抄一遍,胜读十遍”的家训开始圈读《汉学师承记》了;同时又跟随顾实先生学习《汉书·艺文志》,对乾嘉学派的考据学已有所领悟;大学期间又追随陈乃乾先生学习《十三经注疏校勘记》,对版本目录学也有了深刻的认识;与周予同先生学习经史的经历又让胡道静思路大开。因此,无论是从考据学、经史学,还是从目录学、版本学等方面综合考虑,胡道静在青年时期便已具备了校证《梦溪笔谈》的汉学基础。

    胡道静校书的习惯养成于中学时期,但真正把注意力转移到《梦溪笔谈》的校证上是在持志大学读书期间。从1928入学至1930年,胡道静先后已有《公孙龙子考》和《校雠学》两部著作问世,汉学基础进一步得到巩固,治学信心也随之大增。随着阅历的增长,阅读《梦溪笔谈》次数的增多,发现即便是唐宋以后的版本也存在意义不清、脱字、错字的地方,因此便发愿做起了《梦溪笔谈》校勘和训诂的工作。

    (作者系中国科技馆古代科技展览部辅导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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