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弟一年生一个吓着他 

  马思泽从1953年出生起,就同祖父马寅初一起住,1961年马先生辞职归家时,他只有8岁。“爷爷每天非常平静地写作、锻炼,我们当小孩子的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年幼的他曾经从祖父书房翻出一本批判《新人口论》的油印册子,“云里雾里地看完,却百思不得其解”。无法将册子中批判的这个要“用战争消灭人口”的人,与身边那位阳光、慈爱,为孙子们剿灭蚂蚁而恼怒的老人联系在一起。

  马思泽笑着为记者介绍他的堂弟马大成,“他现在杭州马寅初纪念馆工作,是9个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位。当年，我爷爷提出计划生育的主张,起因之一就是建国后他历年回浙江嵊州老家考察,每次大成的父母都会抱着一个新出生不久的孩子出来欢迎他,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

  留学西洋 辞教入仕服务社会

  马寅初1882年6月24日出生于浙江绍兴县皋埠村。于1898年秋入上海教会学校“英华书馆”,后考取天津北洋大学。1906年,他获得官费派往美国耶鲁大学留学的资格。1916年,马寅初拿到哥伦比亚大学经济学和哲学博士学位回国,时年34岁。他先在北洋政府财政部任职,后应蔡元培之邀到北京大学经济系任教。

  1920年起,他一边创办新式商科学校,一边陆续在上海、北京的学校和金融机构发表演讲,普及经济常识、吁请整顿币制。1927年,45岁的他辞教入仕,抱着“为国牺牲”、“为社会服务”的理想加入了国民党,历任浙江省政府委员、南京国民政府立法院委员、立法院经济委员会与财政委员会委员长等职。

  辞官任教 批老蒋遭软禁

  官越做越大,寄望税制改革、再造中国经济的他最终发现,政府“不能办富人税,只能在穷人身上着想”；“三民主义”是虚、权贵资本是实。

  他重返文教阵地,先后在杭州财务学校、上海商学院、上海交通大学、南京金陵大学和中央大学任教。

  1939年,国民党的达官显贵们大发国难财,马寅初在《新华日报》等进步报刊上接连发表《提议对发国难财者开办临时财产税以充战后之复兴经费》等檄文,并公开发表“我对于抗战的透视”、“我们要发国难财的人拿出钱收回膨胀的纸币”等演讲,矛头直指“蒋委员长”。

  1940年12月,马寅初被逮捕。国民党中央社发稿称“立法委员马寅初,奉命派赴前方研究战区经济”,实际上他已被押进贵州息烽看守所。1942年8月回到重庆,被软禁在歌乐山家中。

  “马首是瞻” 做公知开启民智

  经周恩来等人在国民参政会上的强烈呼吁,1944年12月,62岁的马寅初终得自由。数年监禁丝毫未能折损他的刚正公义,他作了题为《中国工业化与民主是不可分割的》的演讲, “今日中国之最大事业,要先走上民主的路而后方可解决经济问题。若反其道而行走,就是舍本逐末”。

  其后数年,他成为中国共产党坚定的党外盟友。1946年,上海18个经济学术团体为马寅初64岁寿辰庆生,打出一面“马首是瞻”的锦旗。

  新人口论 遭遇口诛笔伐

  从1955年起，对中国人口问题他提出了许多独到的见解。在1957年3月召开的最高国务院会议上，马寅初就“控制人口”问题发表自己的主张。4月，以《新人口论》为题，作为一项提案，正式提交全国人大一届会议，7月15日，人民日报全文发表了《新人口论》。然而，在当时特定的历史条件下，《新人口论》受到了极不公正的待遇。

  马思泽说：“在‘新人口论’遭到全国范围持续的口诛笔伐、‘右派’帽子随时可能扣下来的政治高压态势下,他居然还会公开撰文调侃自己被批得‘心广体胖了’,‘对我泼冷水,是最受欢迎的’,可见他那深入骨子里的倔强和幽默。”

  “爷爷非常敬重和感谢周恩来总理,但在如何对待人口问题的观点上,他谢绝了周总理的劝导,选择了拒绝认错。” 

  1960年1月，马寅初被迫辞去北京大学校长职务，1963年又被免去第二届全国人大常务委员会委员职务。此后长期蛰居寓所，撰写探索中国农业经济规律的巨著《农书》。至1965年完成初稿，约100万字，在“文化大革命”中，却被付之一炬。

  1979年9月，在马寅初98岁高龄时，党组织为他彻底平反，恢复名誉。同时，被任命为北京大学名誉校长，11月《新人口论》正式出版，1980年8月，被选为全国人大第五届委员会委员。1981年2月，被推选为中国人口学会名誉会长。1982年5月10日下午5时，马寅初因肺炎复发，病情恶化，医治无效，死在医院，享年101岁。 

  《南方人物周刊》 文/徐梅 易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