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8月31日，河南省漯河市22岁大学生云旭阳，在参加于洛阳举办的“中医研讨会”期间身亡。根据尸检报告，死因是饮用含有芒硝(类)液体引起的机体脱水、水电解质平衡紊乱和急性呼吸道功能障碍。

  这次研讨会的授课老师就是胡万林。

  胡万林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是个名人，四处为人治病，在柯云路为其出版《发现黄帝内经》一书后，更是被描述成几乎可以包治百病的“神医”。1999年，胡万林以涉嫌非法行医罪被商丘警方逮捕，后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获得减刑后，于2011年获释。

  然而获释两年后，河南省新安县警方证实，胡万林再次因非法行医涉案，已与其他3人同被批捕。

  命案发生两天后，当时和云旭阳一同参加“研讨会”但安然无恙的十多个“学员”陆陆续续回了老家……回到武汉的陈永康和其他学员笃信，云旭阳的死与胡万林无关，而是“心情压抑”造成的“身体机能损坏”。

  “在对胡万林老师的一片骂声和质疑中，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老师可以几十年都不倒，被人信服？”陈永康眼里透着亮光，“他像个江湖外身居桃源的大师，有着独门绝技，却一直影响着江湖。”

  “你只看他治死了几个人，为什么不看看他治活了多少人？”

  今年58岁的陈永康自学中医三十多年。他自小身体孱弱，一直在研究自救方法，学会了中医后，就开始在自家亲戚、朋友身上运用治疗。

  陈永康第一次听说胡万林，是十几年前，当时“神医包治百病”的传奇街知巷闻，甚至各大报纸、电视也纷纷报道。 

  “只有胡万林一个人可以有这种功能，让人体自身二造——造寒，同时造热，他一个人可以一年四季只穿一件薄衬衫，这就是能造寒又造热的能力。”

  彼时，胡万林和他的“自然运动健康疗法”名噪一时，但很快他就因为非法行医并接连致人死亡锒铛入狱。

  陈永康对“商丘事件”并不陌生(胡万林于1998年在商丘市对河南省漯河市市长刘法民诊治，刘法民连续三日服用胡万林给的加有大量芒硝的中药水后身亡)。他对这次事件有自己的理解，“如果不是因为胡老师医术高明，堂堂一个市长怎么会找他看病呢？你只看到他治死了多少人，为什么不去看看他治活了多少人？”

  网络时代的造星土壤

  胡万林入狱的后几年，正是中医养生类出版物风生水起、“养生明星”层出不穷的时期。 

  去年，陈永康在网络陆续加了几十个聊天群，全部是中医养生爱好者交流群。在网上，陈永康认识了更多像他一样的自学中医的人。这期间，陈永康拜了自己的第一个师傅，学习针灸。

  学徒时间不长，陈永康花了26400元钱的学费，用十几公分的大长针扎针灸。  没多久，觉得自己在针灸上有悟性的陈永康也开始在网上收徒，实地教学，半年多时间，就收了三十几个学生。今年3月，后来在学医中不幸身亡的云旭阳，还到武汉跟陈永康学习了两天半时间，学费是2000元钱。

  此前，云旭阳曾为郑州一个中医大夫当了一年多学徒，在老家的村里也开了个理疗室，专门给村里人针灸。半年多下来，生意不错，在一个聊天群里认识陈永康之后，就慕名来拜师。

  觉得自己掌握了要领后，云旭阳欣然回到家乡，开始使用“新秘诀”长针灸，但吓跑了来治病的村民。

  这些全国各地中医养生爱好者在网络上成群交流，很快就形成了一个江湖，“独占绝技”的大师们各占一块地盘，收徒收钱，而初入江湖的后辈们，则只能东学学，西学学，尝试跟着“大师”们占一块地盘。 

  胡万林的“独门绝技”

  比陈永康先“有幸”跟着胡万林学习的，是陈永康的针灸弟子鲁礼君。

  鲁礼君2006年在网上接触中医学习，此前他一直是一名理发师，因为身体不好，决定自学中医。鲁礼君开始在网上拜师，陈永康是其中之一。

  今年夏天，鲁礼君的“同学”唐孟君忽然带来了好消息：自己要到了胡万林的电话，可以跟大师面对面学习。鲁礼君立马兴奋起来，他知道，胡万林就是此前圈里称为“创造神奇”的人。

  “好消息”很快传开了。8月初，全国各地十几个胡万林的粉丝赶到郑州学习。

  七天时间里，胡万林亲自示范养生理念：尽可能多地吃水果，比如一次性两三斤葡萄，吃到能吐出来；吃饭狼吞虎咽，不能细嚼慢咽，之后能喝多少水喝多少水，再去运动；每天定时喝“五味汤”——混合了醋、酱油、糖、盐、咖啡的汤水。这些都是期望达到“吐出来”以“排毒”的目的。

  很多人因为“受不了这份罪”放弃了。鲁礼君坚持了下来。他说，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明显有了变化，原来只能扛动五十斤的东西，后来可以扛一百斤。脸色也好了很多。

  他说，同行的贺桂芝“患了三种癌症”，脸色难看，在郑州喝了几次五味汤后，吐出了“肉渣等脏东西”，全身通畅了。

  胡万林对学员们解释，这是因为病灶被冲开了。

  这些“效果”很快通过网络、微信等媒体，被分享到胡万林的粉丝队伍里，带动更多的人加入学习“自然运动健身法”的行列。 

  被抓后学员坚信老师没错

  用陈永康的话说，胡万林不收学费，但“这就好比参加婚礼随份子”，于是陈永康按照行情，带了1万元，当成“学费”。云旭阳硬着头皮找家人要了2000块钱，去了洛阳。

  8月31日，学习班一行17人抵达新兴县某景区宾馆，在景区门口，胡万林带着学员运动，摇头、晃肩、甩手……回到宾馆，每个人开始例行喝“五味汤”，陈永康先后吐了五次，他觉得自己十分成功，呕吐意味着排毒成功。

  据几名学员回忆，喝完“五味汤”后，云旭阳开始情绪暴躁，闯进别人房间的洗手间呕吐，并大骂陈永康“你是个大笨蛋”。

  几名学员最后看到他时，云旭阳裸着身体，身上有烫伤，全身冰凉，于是立即叫了急救车。

  几个小时后，云旭阳被宣布不治身亡，死于服用过量芒硝。胡万林等三人被批捕。

  学员们都不以为然，一是坚定认为“大师”没有用药，二是觉得就算服用芒硝，也不至于造成死亡。“顶多是上吐下泻。”陈永康说。

  而相反，学员们却对胡万林给予了更多关怀，“胡老师没错”“媒体要救救他”。

  洛阳这场学习研讨会，终因云旭阳的意外离世而不欢而散。学员们消散在全国各地，每天重复着在洛阳学到的新的生活方式：喝五味汤，一顿吃下几斤水果，喝下几斤水，再去运动。

  《中国新闻周刊》2013.11.7文/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