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06月21日 星期五
马齿苋的花样年华
任崇喜

物种笔记

    夏天,是马齿苋的最好时光。

    暮春里,马齿苋开始萌发,稚嫩小芽,细细弱弱,并不打眼。小满时分,接受阳光的恩泽,承受雨露的滋润,它的茎叶渐渐肥厚,鲜嫩碧绿,风姿绰约。它的泼辣,一如车前草。无论地边田间、沟沿渠畔,还是菜畦间、瓜架下,甚至犄角旮旯处,只要有一星半点的泥土,都可见到它蓬勃的身影,棵棵精神抖擞。

    炎炎夏日,气温高,雨量多,虽然植株矮小,它却愈发叶绿茎壮,暗红色的茎浑圆,光亮无毛,附着地面,平卧着铺散生长,像婴儿伸开的手掌一样,向着阳光和天空的方向,四散分枝,分枝上又生出岔枝,看似无序地支棱着,却极有个性,一株马齿苋,就可以占据不小的地盘。

    它的叶片扁平,肉质肥厚,长方形、匙形或倒卵形,不一而足,背面淡绿或紫红。其前端圆圆的,稍微凹下或平截,基部宽楔形,古人说似马的牙齿。这样的叶子,圆润小巧,能与马齿搭界,不知是哪位先人的智慧结晶。

    马齿苋开花,花嫩黄,碎碎的,并不起眼。汪曾祺说,马齿苋开花,花瓣如一小囊,用两个马齿苋花瓣套住蝉的眼睛,蝉便会胡乱地飞。这样的游戏,不曾尝试过,其间童稚的乐趣,有想象的大空间。花落后,结出的马齿苋籽,圆锥形,既黑又小。

    《救荒本草》上这样总结它的特征:叶青,梗赤,花黄,根白,籽黑。

    “苦苣刺如针,马齿叶亦繁。青青嘉蔬色,埋没在中园。”马齿苋,多与荒地杂草为伍,似乎越是这样的境地,反倒成丛成片,一派葳蕤之象。它耐贫瘠、抗干旱,生存力强,被称为“死不了”。农民在耙地、锄草时,常将它从田间翻出地面,掷于阳光下暴晒,为的是不让它和庄稼、蔬菜争水争肥。然而,虽经风吹日晒,只要一场雨来,它仍能适时地扎下根去,长出鲜嫩的茎叶来。

    马齿苋,与苋菜为近亲,因“其叶比并如马齿,而性滑利似苋”而得名。

    马齿苋“味甘,性寒、滑”。其虽为杂草,但大概是能吃的缘故,叫草的名字少,仅有五行草、九头狮子草等几个,而多叫菜,如长寿菜、长命菜、马蛇子菜、马苋菜、猪母菜、安乐菜、酸米菜、麻绳菜、保健菜、马蜂菜,或言其形,或赋其味,或道其功用,不一而足。

    马齿苋的茎、叶,均可食用,为“度荒植物”。王磐的《野菜谱》中说,马齿苋“入夏采,沸汤热煮,曝干,冬食”。李时珍《本草纲目》中也说,“人多采苗煮晒为蔬”。似乎,古人不喜欢鲜食马齿苋。

    如今的人们,喜欢鲜食者众。夏秋季节,选茎叶茂盛且幼嫩多汁者,焯水后加调料若干搅拌,便成一地道凉菜,碧绿清香,滑润可口。可炒食,不必焯水,直接下锅,加红椒豆豉开炒。那成品,脆嫩柔滑,有淡淡的酸,有快意的辣。可烙饼吃,那饼外表焦黄,面味与菜味交融,甘爽清香。可做馅,一层面,一层菜,卷好后上锅蒸熟,人称“菜蟒”,其模样憨厚,有中原人的个性,面喧腾,菜新鲜,让人胃口大开。

    马齿苋洗净晒干,可以长时间贮存。吃时用水泡开,洗净后同肉蒸或烧,味道堪比干豆角。在《人间草木》里,汪曾祺说他的祖母,夏天摘肥嫩的马齿苋晾干,过年时作馅包包子,“有时从她的盘子里拿一个,蘸了香油吃,挺香”。苏东坡养生膳食中的“长命包子”,据说即是用马齿苋和韭菜做馅。

    夏蔬冬食,是乡野生活经验,不为悠长味道,只为长远考虑。我所居住的开封古城,西北部有马齿苋街,原为低洼之地,因生长马齿苋而得名。据说,这里生长的马齿苋,曾救了不少灾民性命。这里,曾经是明朝周王府所在地。那位命运多舛的周王,写出了《救荒本草》,让后人受益匪浅。

    在我写作的时候,窗外阳光正好。透过这阳光,就仿佛看到马齿苋花盛开,三五朵小花,金光灿灿,簇拥成花团。

    忽然想起,它的另一个名字,叫太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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