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时记

茹喜斌

    唐朝诗人，抒壮志情怀，唱天地万物，也有春节诗那别有一番洞天的气象。

    “太阳开物象，霈泽及生灵。”在司空曙的笔下，春节是一个万象更新、生灵起舞的时节。孟浩然则说，“桑野就耕父，荷锄随牧童。田家占气候，共说此年丰。”田野里生长着葱茏的喜悦，满满的希望，在他的心野上早已是五谷丰登了。李世民呢？“暮景斜芳殿，年华丽绮宫。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阶馥舒梅素，盘花卷烛红。共欢新故岁，迎送一霄中。”此番盛世，怎能不让他雄峙四海俯视天下呢？

    诗言志，亦言景、言情。因而，诗人笔下的春节诗，就有着风色万千的情调。

    杜审言35岁进士，位洛阳丞职，自然是意指远山心生宏愿。所以，他的《除夜有怀》就有了盎然的情趣，如炽的欢乐。“故节当歌守，新年把烛迎。冬氛恋虬箭，春色候鸡鸣。兴尽闻壶覆，宵阑见斗横。还将万亿寿，更谒九重城。”迎新之悦翩于平仄，间事射覆游戏，足见诗人心神。他的《守岁》又云：“季冬除夜接新年，帝子王孙捧御筵。宫阙星河低拂树，殿廷灯烛上熏天。弹弦奏节梅风入，对局探钧柏酒传。欲向正元歌万寿，暂留欢赏寄春前。”那谈笑风生、灯红酒绿、鼓乐笙歌，无不描写得淋漓尽致声色俱丽。诗人呢，自然是目生葱蕤而心野花发了。

    不同境遇，定有不同的音律意象。但诗之品质，还在诗人襟怀。

    白居易高寿，缘于淡然超脱，他60岁时作《除夕》云：“病眼少眠非守岁，老心多感又临春。火销灯尽天明后，便是平头六十人。”虽有生命流逝的感慨，但依旧神思怡然。春节于他，是阅历的丰富、生活的享受，笑看世事里是他从容逍遥的人生。白居易的挚友刘禹锡亦有诗云：“渐入有年数，喜逢新岁来。震方天籁动，寅位帝车回。门巷扫残雪，林园惊早梅。与君同甲子，寿酒让先杯。”平常的心态中，凝聚着他的豪气。正是有了这种豪气，他才能逆境中不堕青云之志。诗人襟怀，即使千年之后，也令我们身随诗意飞，魂与情思舞，也让我们回望来途，彩植明天之花径。

    春节是民俗文化的展示，但于诗人莫如说一种心境的裸露。因时感怀，借时寄情，自然是心悦则景丽，神哀则情忧，无不印证着诗人的履痕和心迹。

    高适少不得志，40岁才封丘县尉。才之不遇，寂苦成垒，更因独在异乡，春节时的思乡之情，就凝作了浓浓的愁绪。他的《除夕作》云：“旅馆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故乡今夜思千里，愁鬓明朝又一年。”元稹与亡妻情深，一首《遣悲怀》更是千年传诵，而那“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的诗句，又使多少人垂泪。故，元稹的春节就成了悼念亡妻的日子。“忆昔岁除夜，见君花烛前。今宵祝文上，重叠叙新年。闲处低声哭，空堂背月眠。伤心小儿女，撩乱火堆边。”《除夜》这满纸的伤心泪，在千年之后依然如昨的缠绵和晶莹……

    唐朝诗人的春节诗，记事、抒怀、言情，或托寄心迹描摹民俗，虽有伤感之句，但更多的是激扬之律，当是唐诗的又一高峰。

    “故岁今宵尽，新年明旦来。愁心随斗柄，东北望春回。”言其星随斗移，新旧交替，充满对明天的渴望。“旧国当千里，新年隔数更。寒犹近北峭，风渐向东生”“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阶馥舒梅素，盘花卷烛红。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此乃对新年的憧憬与期待。而王湾的《次北固山下》更为佼然，“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分明是一幅阔大雄奇的除夕图，蕴含着万象更新的哲理和蓬勃，升腾着盛唐诗坛磅礴的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