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摄 |
杨 雪
拜访贝尔格莱德的特斯拉博物馆之前,我并不知道尼古拉·特斯拉先生的骨灰就安放在此。眼前,一根四方立柱托着一个黄铜色的金属球,一束黄色灯光打在球面上,微微照亮后墙的整面镜子。深吸一口气,此刻,我与这位“最接近神的男人”距离不足一米。
说起伟大的发明家,多想到爱迪生。而说起特斯拉,多首先想到电动汽车——这命名其实是马斯克对偶像特斯拉的致敬。正如特斯拉其人“被世界遗忘”一般,这座纪念他的博物馆也低调得可以。据说,这幢二层小楼是特斯拉生前在塞尔维亚的房子,里面陈列的私人物品是侄子在他去世后,通过努力从美国取回的。博物馆建于1952年,5年后才迎回主人的骨灰。展区很暗,很小,布展很紧凑,“压缩”了特斯拉一生带给世界的巨大能量。
一进门,我们就被邀请参加实验——站在一个高过头顶的“特斯拉线圈”周围,每人从导览员手中领一根没有连电线的灯管,双手握住。导览员打开装置开关,线圈顶部产生的电流一次次击打屋顶悬吊的金属球,嗞啪嗞啪作响有点吓人。几个回合之后,大家手中的灯管相继被点亮。走近特斯拉,从感受无限能量传输(即无线电)的奇妙旅程开始,尽管世人对他的记忆更多与交流电有关。
特斯拉博物馆馆藏约有16万件原始文献和约5700件其他物品。能参观的不过一楼的三个房间,第一间播放特斯拉生平介绍的纪录片;第二间像实验室,摆放了十几种特斯拉发明的实验装置,有些可供游客体验;第三间像生活区,展示了特斯拉的衣帽、皮包皮鞋、钢笔怀表等遗物,骨灰安放在一隅。从“实验室”通往“生活区”的过道墙上,挂着各种推演公式和电路图。
我在观影区左手边的尼亚加拉水电站模型前驻足良久。几年前去美国旅游,第一站便是尼亚加拉大瀑布,却没留意到瀑布公园里有座特斯拉雕像。1897年,当世界各地都使用着昂贵的直流电时,尼亚加拉水电站采用特斯拉的交流电发电机和输电技术,解决了35公里外的水牛城供电问题——由于电路上的耗损,如果采用直流电输电,每公里都得建一套发电机组,这样是无法建成尼亚加拉水电站的。一个多世纪过去了,今天尼亚加拉水电站依然工作如常。而我们,生来已享受着交流电带来的便利、便宜的用电环境,鲜有想过:这一切其实并不理所当然。
特斯拉所代表的先进生产力天然会被落后生产力排挤,注定他一生屡受打击。著名的交流电直流电大战只是冰山一角。在那个时代,即便非利益相关方,也鲜有理解特斯拉的人。他曾兴奋地与老朋友谈起,他发明的涡轮机将淘汰世界上所有的热力发电机,得到的却是一句“那会出现如山的废料”和老友的转身离开。
对于“天才都是孤独的”这句话,我第一次从特斯拉身上有了直观的理解。他十岁进入一所新建的实科中学,深深被电学和机械仪器吸引,唤起他身体里强烈的发明欲望;第二年,他探索机械飞行,拿着雨伞从屋顶跳下,重重地摔在地上……回忆录里说,他的大脑可以自由切换公式和图像,他的听力敏锐度是常人的13倍,一辆马车从几英里外驶过,会让他整个身体颤抖好一阵……这些天赋异禀,让我有些怀疑回忆录的真实性。
站在特斯拉博物馆出口,我拿出手机发朋友圈,心潮澎湃地写下“他是二十世纪的缔造者”。现在想想不够准确,二十世纪原本就有,他所缔造的应是人类二十世纪的生活。而对于自己的发明,特斯拉有更深远的思考,他并不认为它们一定可以引发商业和工业革命,而是可以让人类在诸多方面获得新的成就,纯粹的应用价值与较高层次的文明进步相比次要得多。
特斯拉同时也看到,这种进步也充斥危险和障碍,比物质匮乏和贫穷引发的问题还要严重——“如果我们能够将原子的能量释放出来,或者在地球某个地方以某种方式开发出成本更加低廉而规模没有限制的能量,并不是一件可喜的事情,反而可能引发冲突和混乱,为人类带来灾难,最终导致反对力量登上统治地位。”在这位“先知”去世两年后,人类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
其实,除了生于塞族家庭,特斯拉生平跟塞尔维亚没什么交集。他在克罗地亚出生,在奥地利、捷克求学,在匈牙利、法国工作过,在美国走向事业巅峰。他的整本回忆录里,貌似只提到过一次塞尔维亚,就是他童年曾迷上刻剑,因为受塞尔维亚爱国诗歌影响而钦佩主人公高超的武艺。世人“遗忘”了特斯拉,塞尔维亚人要纪念自己的“民族英雄”。他们把特斯拉的头像印在了面值100的第纳尔上,旁边还有那个著名的磁感应强度公式:T=Wb/m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