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05月11日 星期五
北京“新市区”的前世今生
胡一峰

    桂下漫笔

    在北京天桥附近,有一处地方原来叫香厂。路过那儿时,如果仔细看,会发现有几座建筑与上海的石库门有几份相似,不过已破败不堪,洋气全失了。为什么北京南城会有一片与人们印象中的“老北京”有些违和的街区呢?

    有人说,香厂得名是因为此处早年多有制香贩香者。不过,这片地方当时不但不香还很臭。北京地势北高南低,香厂尤为低洼,容易积水,蚊蝇滋生,且聚集多家皮子作坊,臭气熏天。1909年,厂甸庙会挪到香厂后,香厂的水泡子才被填平。

    几年之后,政权易手,香厂也迎来了历史机遇。在学者型高官朱启钤主导下,北洋政府于1914年选定香厂开启“新市区”建设。重读当时的规划、公文等文献,不禁令人感叹,这真是中国城市建设史上具有开拓性的一页。城市建设一般都离不开拆迁,问题是怎么拆。新市区建设中“凡是附近一带碍事的房屋,无论是官产民产,一律收用”,这项工作一直延续到1918年。为了安定民心,被征用之处,均事先插上木标,广而告之。征收费用和补偿金严格按照确定的标准和级别决定和支付。对迁走的住户,政府组织换房,又为急需住房者提供临时住房。这项“阳光拆迁”工程进展顺利,为新市区建设开拓了场地。

    拆完了,怎么建也是个大问题。由于政府拨款不足,负责新市区建设的市政公所采取招商的方法,募集社会资金参与建设,并为此制定了《标领香厂地亩规则》《投标开标细则》等一整套规则。其中明确规定,中标人应在六个月内开工,如若不然,就要加收租价。投标人中标后,三年内应将全部工程竣工。新市区建筑物样式不能由中标人随意设计,“标租建造市房,其布置形式以及关于公共道路之沟渠水平,并街门小巷等,应由中标人详细规划,绘具图说”,呈送市政公所核定后才许开工,“至建造时并由本公所派员查勘”。而一切招标、验收等工作都在《市政通告》上予以刊登,以示公开透明。

    在当时,上海是新文明在中国的策源地。新市区在很多地方都模仿了上海,除石库门式建筑即华康里、泰安里等外,新市区内的新世界商场也很像上海大世界游艺场。新世界商场1917年开建,1918年竣工。从市政公所和监察厅的验收报告来看,这个新式建筑外表看起来很美,内部质量却令人担忧。“二层楼正面东西门上坎及四海春西北角砖砌墙等处均有浇透裂缝,并已通至上部各层,恐系该处地脚稍软所致。”面对这样一个“豆腐渣工程”,市政公所勒令整修,并要求限制游览人数以保安全。毕竟,政府在开辟新市区之初,就设想要“力求完备,垂示模型,俾市民观感仿是程式,渐次推行。不数年间,得使首都气象有整齐划一之观,市阀规模具振刷日新之象”。

    新市区既然被赋予了试点和模板的功能,一系列现代化都市措施也被陆续引进。北京最早的交通警岗和电灯柱就设在这里,柱高六丈二尺,“岗警即在灯柱四周守望指挥车马”。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新市区里留下了新思想者的足迹。1919年6月,共产党的创始人陈独秀就是在新世界屋顶公园散发《北京市民宣言》而被捕入狱的。而鲁迅先生的名篇《记念刘和珍君》也写于坐落此间的东方饭店。

    当然,再美好的设想也只有在和平安定的环境中才能变为现实。1920年代的中国,军阀混战乱作一团,政府更迭如走马灯。新市区的繁华景象只如昙花一现,便销声匿迹了。到了1928年,国民政府统一全国,定都南京,新市区就更趋衰败萧条。白云苍狗,世事变迁,最近有媒体报道,香厂地区的民国老建筑正接受检修,将恢复历史原貌成为北京又一新的文化场所。回望百余年来从这里走过的人和事,不知此次修复,能否重现昔年的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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