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02月09日 星期五
“吃主儿”梁实秋
陈 静

桂下漫笔

    对于吃,梁实秋称得上是有“家学渊源”的。梁实秋的父母都精于饮食之道,父亲梁咸熙是当时著名的美食家。耳濡目染,从幼年开始,梁实秋就尝遍老北京种类繁多的吃食。

    他喜欢喝“越辣越喝,越喝越烫,最后是满头大汗”的豆汁儿,为了不让汗水沾湿衣裳,年幼的梁实秋在大夏天喝豆汁儿的时候总是先脱光脊梁,然后才喝,等到汗落再穿上衣服。他知道信远斋的酸梅汤酸甜适度,上口冰凉,含在嘴里如品纯醪,让人舍不得下咽。他总结出吃玉华台的汤包要眼明手快——抓住包子的皱褶处猛然提起,趁包子没有破裂赶快放进自己的碟中,轻轻咬破包子皮,把其中的汤汁吸饮下肚,然后再吃包子的空皮,就是人间美味。铁锅蛋是厚得福的拿手菜,但若是加上美国奶酪,气味喷香,不同凡响。还有烧鸭、酱菜、核桃酪、糖葫芦、水晶虾饼、爆双脆、瓦块鱼、溜黄菜、烧锅鸡……这些食物不仅串起了梁实秋在老北京的生活和记忆,更使他从中享受到了精神的愉悦。

    梁实秋喜欢吃。在清华读书时,因为和室友打赌,梁实秋一顿饭吃下了十二个馒头和三大碗炸酱面,这样的记录在今天看来依然令人咋舌。然而梁实秋绝不是大胃王,他大快朵颐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对食物有着一种简单赤诚的爱。他一生几经颠沛流离,但在吃的问题上从不含糊,自况为“治世之饕餮,乱世之饭桶”。

    梁实秋晚年患上了糖尿病,不能吃甜食。据作家刘墉记述,有一次梁实秋与刘墉同桌吃饭,冷盘是带有甜味的熏鱼,梁实秋说自己有糖尿病,不能吃;冰糖肘子,他说里面加了冰糖,碰不得;什锦炒饭,他说米中的淀粉会转化成糖,还是不能吃。最后上桌的是八宝饭,刘墉猜他一定不会吃,没想到梁实秋居然大笑道:“这个我要。”朋友提醒他:“里面既有糖又有饭。”梁实秋却笑着说,就因为早知道有自己最爱吃的八宝饭,所以前面特别有节制,“我前面不吃,是为了后面吃啊;因为我血糖高,得忌口,所以必须计划着,把那‘配额’留给最爱。”

    梁实秋最爱的除了八宝饭,还有老北京的各种食物,因为这些食物对于梁实秋来说意味着家乡。人对于家乡的味道总是念念不忘,梁实秋在海外留学时,最想念家乡的爆肚儿。留学归来后,一下车就将行李寄存在车站,直奔致美斋,一口气叫了三份爆肚儿。这次吃爆肚儿被他诩为“生平快意之餐,隔五十年尤不能忘”。在抗战期间,梁实秋曾痴想北平羊头肉的味道,抗战胜利还乡后,在一个寒冷的冬夜,他托着买来的羊头肉钻进被窝,在枕上一片一片将羊头肉送进嘴里,带着满足进入梦乡。

    梁实秋中年以后飘零到台湾,三十多年只能遥念故土和亲人。有时候思念过甚,便通过回忆故乡的美食来排解,写下一篇篇关于谈吃的文章,这些文章后来出版,书名为《雅舍谈吃》。“千里莼羹,未下盐豉”,多是有记忆滤镜加持,其中味道未必见得有印象中的那样迷人。但在当时的情况下,每一种食物,都很容易勾起他心中的感慨,因为这哪里是食物,它们代表的是可能永远回不去的家乡,永远见不到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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