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里行间
高 博
中国人不熟悉鳕鱼,偶尔有人知道朝鲜族爱吃的明太鱼是一种鳕鱼。超市里的冷冻鳕鱼卖几十到几百一斤。其实鳕鱼在欧洲之平常,一度正如鲢鳙草鲤鲫在中国,人人吃、顿顿吃。马克·科尔兰斯基的《一条改变世界的鱼:鳕鱼往事》还告诉我们,鳕鱼是欧洲扩张的原动力。
从中世纪到近代,欧洲人吃的鱼六成是鳕鱼,其中最多的是大西洋鳕。维京人在公元1000年前后远征美洲,能航行那么远就靠吃鳕鱼干。他们用冬天的寒风吹掉鳕鱼五分之四的水分,鳕鱼干燥得像柴火,好保存。后来写《瓦尔登湖》的梭罗就把堆积的鳕鱼干说成是一捆捆刚砍下来的木头。
1000年前,巴斯克人把盐腌鲸鱼和青鱼的技术用于鳕鱼;前两者油大,鳕鱼没什么脂肪,腌后晾干更耐储存。鳕鱼干含80%的蛋白质,而且味道很好。当时欧洲基督徒守斋,一年中大部分日子不能吃肉,只能吃鱼,巴斯克人赚了大钱。
同行们从未在北欧海域见过巴斯克船,不知道他们从哪里运回了整船的鳕鱼干。书中说:法国渔民后来跟踪巴斯克人,发现了一片遥远的渔场;1481年,英国有渔民又去寻找传说的鳕鱼岛,有理由相信他们成功了。
1497年,航海家卡伯特宣布他发现了一片岩石海岸适合晾晒鱼干,鳕鱼多到用篮子捞,名为“新发现之地(纽芬兰)”。三十年后,有人再去,发现上千艘巴斯克船在那里作业。科尔兰斯基认为,不像爱张扬的冒险家,巴斯克人几百年守口如瓶。书中一首诗说:“鳕鱼一次产卵上千,母鸡只下一颗鸡蛋。鳕鱼从不夸夸其谈,炫耀自己多么能干。所以人们看扁了鳕鱼,却对母鸡大加夸赞。”
《鳕鱼往事》说,北大西洋一开始的贸易都是围绕鳕鱼;清教徒在美国立足,也靠捕鳕鱼。17世纪开始,加勒比海种植甘蔗的奴隶,也是从鳕鱼干获取蛋白质和盐。美国和英国战争期间,纽芬兰渔场被封锁,饿死了不少奴隶。而19世纪加勒比奴隶解放,鳕鱼干因此销路大跌。
鳕鱼是人命换的。加拿大1985年报告说,渔民工作致死率是矿工的三倍。有一个1.5万人的加拿大渔业小城,19世纪的70年中失踪了3800名渔民。纽芬兰刚被发现时,大家都跑去捕捞,但航海技术差,经常有一千多艘沉船需要替补。鳕鱼刺激了欧洲人的野心。
《鳕鱼往事》这本书很实在,作者翻阅了大量资料,走访了渔村,对鳕鱼(及其古今食谱)了如指掌。他告诉我们,鳕鱼之所以数量多到大家一度认为捕不完,是因为它食性杂,而且不生病。鳕鱼生活在冷暖水交汇的生物繁盛之处,始终张着口游动,吞噬一切小生物,在哪里都能吃得饱饱的。而且它喜欢往靠岸的浅滩游,容易捕捞。
鳕鱼一身白肉。鱼头、鱼子、骨头和内脏都能吃。在鳕鱼产地,有时鱼头会喂给牛吃。英国人二战开始发鱼肝油给儿童,就是鳕鱼肝油。鳕鱼骨头被制成肥料,鳕鱼皮还能制革。
19世纪后期,机械船用上了各种“绝户捕鱼法”。赫胥黎多次声称鳕鱼捕不完。他错了。20世纪,欧洲各国为争夺日益减少的鳕鱼,还实行了200海里专属经济区制度。如今已经见不着大个儿鳕鱼,大西洋渔业随之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