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08月16日 星期二
微心情 段子手
文·杨富波

    在网络时代,读天才而短命的石川啄木在一百多年前写下的这些短歌,恍然间觉得好像是在读朋友圈里友人的小段子:这不是那个潇洒到说走就走的小忧伤吗?这不是那个失恋了N次却依旧自觉纯情可人的小伙伴吗?这不是那个天天抱怨加班累到吐血的单身狗吗?

    越是读下去,越不觉得石川是个离我们很远的大作家,他就是一个段子手——只是,这些段子不带颜色,写下了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年轻人的心情。这些心情很小很小,小到连“小”字都冠不住,不如称它们是“微心情”吧。石川写下的这种种微心情,乃是现代生活的一个标志。我常常觉得,只有生活在现代文明中的都市人,才会有这种破碎的、颓废的、失去了生命力又渗透着生命感的情绪。

    我觉得这些诗句中的颓唐和伤感,融合了普遍的青春气息和独特的日本味道。青春气息很好领会,因为它们毕竟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写的,这个年岁的人,对生命的感触最容易走上伤感一途,因为他们此时都生命感最敏锐,最活跃,最富于幻想也最易于幻想破灭。不过,我们读这些短小的诗句,体会最深的,还是它的日本味道。这种迷离感伤的情绪,和川端康成笔下的凄美相仿佛,是典型的日本式的生命体验:凄凉,低回,转瞬即逝,然而美!这美是含蓄的,节制的,轻盈的,微弱的,甚至可以说病态的。

    李泽厚先生曾经从文化心理的角度,论述过日本的这种美学情调。他说的日本人有浓厚的“惜生崇死”的文化心理,表现在文艺作品中,则“……这里更多是纯粹私人的、内心自我的、自然情欲的。酒店流连、酗酒胡闹、自然主义、‘肉身文学’。‘私小说’‘私人日记’等等,成了日本文化的表层特征。不必问道德价值、理性意义,真实描绘出生活和感觉即美,即使是痛苦、悲惨、丑恶、无聊也无妨,即使是主观的瞬刻或客观的片段也无妨。其实,这不就正是对生命的万分珍惜、放纵和爱恋么?因此,在这里,感情和感觉更为开放、自由和浪荡,也更为多情和极端敏感。各种虐人、自虐、病态、多愁善感甚至野蛮冲动都以其坚韧地追求细致、纯粹、精巧和完满,而成为美的形态。”

    “描绘出生活和感觉即美”,太对了!《石川啄木诗歌集》里,就有这种美,它从一个一百年前的不幸的年轻人的心里流出来,却仿佛来自我们的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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