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07月14日 星期四
一切坚固的都烟消云散了
文·张盖伦
Dina Belenko

    ■时间旅行

    写于1995年的《玩具修理者》拿到了当年日本恐怖小说大赛的短篇小说奖,是日本科幻作家小林泰三的处女作。

    整篇小说字数并不长,描述的不过是一个下午的一段对话,牵扯出故事主人公的一段回忆。然而,这段回忆,用常人的眼光来看,是一个解剖孩子让其复活的恐怖故事。听故事人的反应是——“我张口结舌地望着她,全身的冷汗又开始往外冒”。

    小林泰三极为细致地描写了玩具修理者“修理”孩子的全过程。这位不明身份的玩具修理者,“脸上没有任何特征”,名字也是稀奇古怪。但是,他可以免费帮孩子们修好任何玩具。他的修理手法,就是将孩子们送来待修的玩具一样样拆开,精细到每个零部件。如果是玩具汽车就会用起子,如果是洋娃娃就会用剪刀,拆的时候嘴里嘟嘟囔囔;然后大叫一声,把所有零碎部件重新组合,玩具就修好了。

    当然,玩具已不是之前的那个玩具。比如玩具汽车里可能有竹蜻蜓的零件;洋娃娃里装着陀螺的一部分。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它们都“恢复原样”了呀。

    那,如果是动物呢?如果,是孩子呢?可以自行脑补玩具修理者如何“修理”一个死去的孩子,这个画面将本文的惊悚色彩渲染到了一个极限。

    当时,玩具修理者家里有一只死猫,一把玩具手枪,一台小孩用的打字机,和一个孩子。他将这些仔细拆分,将生物纤维和机械组织糅合到一起,让孩子、猫全部复活,将玩具手枪和打字机一一修好。

    看到这里,你大概会和文中的听者一样,问出这个问题——“孩子,还活着吗?他还是人吗?”

    此文写成的年代,人工智能的概念还没有今天那么热闹。小林泰三用恐怖故事告诉你,生物和机械的界限其实没那么泾渭分明。什么叫“活着”?什么叫“生物”和“非生物”?如果说,体内植入机械的就不叫人类,所有人都不会答应。假肢、心脏起搏器,甚至为了接上断骨所用的钉子,这都是包裹在肌肉组织中冷冰冰的金属,但人依然是人。

    那么,问题又来了,究竟换到什么程度,你会觉得不可接受了呢?

    而最近,随着“人工智能”再次迎来发展浪潮,公众担忧的问题,不再是所谓“生物的机械化”,而是人工智能会否威胁或者战胜人类?这显然还是将“人工智能”和“人”看成两个种族,带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心思,小心翼翼地审视。想利用它,又怕一个不小心,被它端了老巢。

    那不如看看《玩具修理者》,想想“人工智能”和“人”的界限到底在哪里?

    学习传媒的都知道麦克卢汉的“媒介即延伸”理论。他说电视是视觉的延伸,广播是听觉的延伸,电脑干脆是人中枢神经的延伸。连中枢神经都延伸了,你却说“人还是人”,那怎么就一口咬定“人工智能”不是“人”?有哲学家曾经感慨,如果把人工智能看成人类的后代,你何必还担心所谓的“威胁”?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这本就是人类社会的规律,你在害怕什么呢?

    在这个科技比1995年发展得更为迅速的年代,一切坚固的都烟消云散了。曾经清晰的界限,模糊、松动,甚至不复存在。

    你说你是万物之灵人类;我说,那又有什么了不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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