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档案 刁其玉,国家肉羊产业技术体系营养与饲料功能研究室主任,中国农业科学院反刍动物饲料营养创新团队首席科学家、中国农业科学院饲料研究所家畜营养研究室主任。 “十二五”公益性行业专项“南方地区幼龄草食畜禽饲养技术研究”首席科学家,国家农产品质量安全风险评估专家,饲料工业协会标委会评审委员,北京农业低碳协会副理事长。 |
中国农业科学院饲料研究所有这样一群人,在基地、牧场做实验时,他们总先让牛羊吃上饭后自己再吃;如果牛羊和人同时病了,自己的治疗往往放在后面。他们像对待孩子一样精心照顾着幼龄牛羊,苦并快乐着。
中国农业科学院反刍动物饲料营养创新团队首席科学家、中国农业科学院饲料研究所家畜营养研究室主任刁其玉,是这群人的“大家长”,也是他打造了这支幼畜健康养殖的营养师团队。
对刁其玉的采访是在QQ上进行,这个京城雾霾侵袭让人昏昏欲睡的午后,正是英国北爱尔兰贝尔法斯特早上五点半。“如何通过营养调控或饲料配制措施,来减少动物排泄物中的甲烷、二氧化碳等对环境有害的物质。”刁其玉如是解释正在英国农业食品与生物技术研究所进行的学术访问。
德国人的“呆板”让我受益至今
和动物营养的不解之缘,要追溯到1993年,刁其玉前往动物营养理论和研究方法的诞生地——德国哥廷根大学就读博士。
“说好听点,德国人比较严谨,不好听就是呆板。”德国人的“呆板”在科研中表现得淋漓尽致。有一次,在做五组动物的饲料实验时,出现了异常的结果,和原设计方案差距很大。有人说,这可能是一种新发现,但立马就有人站出来反驳,有什么理论或实例能支持这个发现?下结论要有科学依据!
“没有充分的依据,就不能轻易下结论做判断。”刁其玉说,科研人员只好把饲料原料重新喂了一次动物,并将饲料的蛋白质和氨基酸做了分析后,最终找到原因所在,维护了科学的严谨性。
这件事情并不大,但对他影响很深。“做事不能有半点马虎,实验结果要有科学依据来支撑。”刁其玉称,人们往往做第一、二次实验时会很认真,长年累月地做无数次之后就会心生懈怠。“现在哪怕做数百次的重复,也要告诫自己就像做第一次实验时上心。”
国内就读四年本科、三年硕士,动物营养理论功底不输国外。但刁其玉当时面临的是语言问题。“我就读的专业,在欧洲其他国家三到四年就能完成,德国则必须用五、六年完成学业。”他依然记得,自己“适宜氨基酸模式减少日粮蛋白水平的研究 ”的博士论文被评为优秀时,近乎苛刻的导师脸上露出了微笑。
“这些从德国学习到的方式和方法,直到现在让我受益匪浅。”在刁其玉看来,课题研究方向的正确把握,如何建立研究方法,思考问题时找到科学的角度,所得结论一定要有论据支撑。
用国产代乳品喂出健硕的牛羊
从德国毕业回国后,刁其玉注意到,我国奶牛产奶量只有发达国家的一半。他说,幼畜是牛羊养殖业发展的关键和基石,但幼畜培育技术的落后制约我国牛羊生产水平的提升,难点在于犊牛、羔羊基本发育规律参数不完善,早期培育所必需的代乳品无法国产化生产,进而导致犊牛生长发育迟缓、羔羊死亡率高。
2000年,我国犊牛和羔羊的培养尚属空白,犊牛、羔羊代乳品和开食料中蛋白质、能量等营养素含量都没有参数依据。研发团队从基本理论开始,密切结合生产实践,代乳品的研制经过了生理营养理论和生长发育实践不断的交错推进。
“用羊做实验几周后,发现羊肚子吃大了,头和尾部却显得很尖。”刁其玉赶到山东实验基地后发现,“我们要求使用39度的代乳品液体喂羊,农场技术人员却将代乳品像煮粥一样处理,这破坏了其中的营养素。”找出问题后,实验如期进行,九十天后实验结果出来了,代乳品喂养的羊和母乳喂养的毫无差异,并且在消化能力上更胜一筹。
他解释说,代乳品的使用,能更好预防母牛对犊牛、羔羊的疾病感染;代乳品是根据犊牛、羔羊需要而配置,母乳中有些营养物质并不充分,代乳品成分可控且营养更足,具有促进消化系统发育等多项功能。
刁其玉和团队长达10余年的科研攻关研究,收获了早期断奶技术的突破和我国第一个代乳产品的研制成功,相关成果近年得到社会广泛认可,经济和社会效益凸显。
国产代乳品研发成功,刁其玉却并未能松口气。“实际喂养和做实验一样,都要遵循科学规律。”让刁其玉记忆犹新的是,2005年,上海光明乳业使用代乳品时引发牛的腹泻,“现场一看,是饲喂量过大所致。代乳品的适口性好,如不加控制就容易超量。”
数据显示,从出生到断奶,使用代乳品的犊牛,八周左右的时间内可以节省成本300—500元。
实验中死一只羊就赔一万块
揭示了犊牛、羔羊消化和免疫系统发育规律,为幼畜早期营养调控奠定理论基础;建立犊牛、羔羊健康养殖营养调控关键技术,突破哺乳期犊牛、羔羊日粮依赖乳制品的技术瓶颈……
刁其玉和团队并未在科研道路上止步,继而发明了以植物原料为主导的犊牛羔羊代乳品产品,构建了犊牛、羔羊健康养殖饲养技术体系。“我国第一个自主知识产权代乳品的研制,成功实现了代乳品的国产化,并摆脱了对国外乳制品的依赖。”刁其玉说。
事实上,代乳品的推广普及也并非顺风顺水。
“有人就羔羊成活总结了经验:一只母羊只能带一只羔羊,生两只就最好扔一只。当母羊一胎生四只羔羊,不扔掉3只就会死五只,因为连母羊也活不下去。”刁其玉说,代乳品的出现解决了羔羊的吃奶问题,保证了成活率。
当时,研发团队选择较能接受新生事物的牧民做实验,刁其玉还立下了“军令状”。用两群羊进行对比实验,一群采用牧民的土办法养殖,另一群则用早期断奶新技术(代乳品)喂养。
“实验中死一只羊就赔一万块,这样让牧民彻底放了心。结果是,这么多年我也没赔过钱给谁。”说到这里,刁其玉有些得意地笑出了声。
如今,新技术产品已形成成熟的生产工艺并实现产业化生产,相关成果通过北京和山东的示范基地,实现了规模生产与应用,产品应用到全国4000多个大中型养殖企业和养殖户。“新成果的使用,仅因犊牛、羔羊断奶提前这项技术,每头犊牛即可节省鲜奶约300千克。而每年产生的综合效益更是颇为可观。”刁其玉说。
我们这代人有种心中向上的精神
身为改革开放后的第一届大学生,刁其玉坦承:“我们这代人,有种心中向上的精神和社会责任感。”
也正是这种向上的精神,让团队中的八零九零后吃了不少苦头。
做牛的实验时,他们需要一早去采牛的瘤胃液,把牛绑住硬从牛口里取出来,浓重的酸臭味儿让人无法忍受。带个馒头带瓶水,就能草草填饱肚子。“晚上坐公车、地铁时别人都躲着,因为身上带有反胃的味儿。研究生跟着我做实验,一个月都会减重十斤、二十斤。”刁其玉说,即便洗完澡换了衣服,那味道还是如影随形。
“学生们跟养殖场的牛羊都很熟,只要他们一吆喝,小牛群、小羊群就纷纷跟着走。由于经常给犊牛、羔羊人工喂奶,男学生们还集体被封了一个‘奶爸’的雅号。”
他常常跟学生说多吃点苦,私下也会检讨自己是个工作狂,顾及不到八零九零后小年轻的情感。
去年春节,刁其玉去实验基地看望坚守在一线的研究生时,看到学生在寒冷的环境中专著地给犊牛喂奶、清理粪便时,不禁感慨万千。“学生和我自己的孩子差不多,手心手背都是肉,看着他们在艰苦的环境中终日奔忙,心中舍不得也很难受。但作为老师,让学生在这种环境中锻炼不可或缺。”
即便如此,学生也没有对这位严苛而呆板的导师有所抱怨,反而是尊敬之外多了一份亲近。“今年有十一个毕业弟子升级做了父亲或母亲!生了小孩后,他们会第一时间告知我:老师,祝贺您,又当爷爷了。”
30多年来,刁其玉帮助农民解决养殖实际问题并实现增产增收。对他而言,每当看到一只母羊带着四五只小羊在牧场活蹦乱跳的撒着欢,这样的时刻就像学生们发来喜讯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