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林碎语

    我国历史上声音入诗、入成语的故事有许多，下面是最著名的两个。

    第一个是“四面楚歌”。刘邦数十万汉军把项羽的楚军团团围困在垓下（今安徽灵璧县南）。由于项羽十分骁勇善战，汉军中高参张良设计，让汉军兵士在夜间一齐唱起楚歌，以瓦解楚军军心。项羽最后向南突围，28骑到达乌江边，终因“羞见江东父老”，不肯渡江，自刎而死。

    第二个故事“夜半钟声”讲的是，唐代诗人张继京考落榜后，秋末来到江苏苏州地区，夜间停泊在苏州阊门外寒山寺附近的枫桥。夜深了，月亮要落了，有几声鸟啼，天很寒冷，要降霜的样子，他的心情很落寞。突然一声声美妙悠扬的钟声，从东边约一里地的寒山寺传过来。他烦恼顿消，心情振作起来，写下了《枫桥夜泊》这首诗。诗的后两句就是，“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后人誉为古代夜钟第一诗，意境美而深远，无出其右。

    张继留下来的诗并不多，也都不是很出名，但只有这一首脍炙人口。历史上寒山寺（因唐初诗僧寒山居住过而得名）由于战乱几经毁废，但主要靠了张继这首诗毁了又建。这首诗传到日本后知名度也很高，现代还有许多日本人岁末专门来此听深夜新年钟声。寒山寺还是国家5A级景区。2012年，苏州市还举行了寒山寺第六届文化论坛暨寒山寺建寺1560年庆典。因一首诗而名至如此，不多见。

    这两个故事一个共同点是，时间都在夜间。

    我收集了百余首与声音有关的古诗词，其中的钟声、磬声、笛声、箫声、歌声、铃声、雨声，甚至鸡鸣、犬吠声……，几乎都发生在夜间或傍晚。包括著名的李白《春夜洛城闻笛》中的“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也发生在夜间。

    其实，不仅古诗中钟声都在夜间，连古代有关钟声的旅游景点名称也都冠有“夜”，“晚”，“暮”等，例如，潇湘八景中的“烟寺晚钟”，杭州西湖八景中的“南屏晚钟”，等等。

    为什么钟声只有在夜间才入诗入景？

    这是因为，夜间地面辐射冷却，贴地大气层下冷上暖（称为逆温）。在这种大气层结的空气中，钟声能水平远传，而且夜间因无其他杂音干扰，钟声音质“高保真”，更加悠扬动听。反之，白天太阳晒热地面，贴地大气下热上冷，声音向上传播，很快在地面消失。而且即使在近处听到，因为有杂音干扰，也就不好听了。而且，夜深人静，钟声甚至可以越山而至。例如唐代皇甫冉《秋夜宿严维室》中就有“秋临深水月，夜半隔山钟”。

    有趣的是，唐代有个高骈喜爱夜间放风筝。他的风筝上有竹哨，气流通过便有音响，且夜间哨音响亮并更加远传。但是因为风向风速不稳定，“乐曲”曲调也随时而变。高骈无奈地写下了“夜静弦音响碧空，宫商信任往来风。依稀时曲才堪听，又被风吹别调中”。

    在夜钟诗里，不仅有夜，多数还有“月”。例如张继诗中的“月落乌啼霜满天”，皇甫冉的“深水月”，高骈的“碧空”等等。这是因为夜间逆温以晴夜为最强。

    在晴夜中，又以拂晓前逆温最强。我国有个成语叫“金鸡报晓”。古人形容它能“穿云裂石”，很易把人从睡梦中叫醒，就正是这个原因。相反，中午的公鸡叫，即使听到，恐怕连中午浅睡的人也是不易唤醒的。

    同样道理，在一年四季之中，自然以夜最长、逆温最强的冬季的钟声为最好听。所以，张继如果他不是深秋而是夏天，又不是晴夜来枫桥夜泊，也许就没有这首《枫桥夜泊》了。日本人选择冬夜最长的除夕夜来此午夜听钟，想必也是通过实践选择的，因为张继的诗并非此节气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