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常丽君 综合外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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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语言学界再掀“倒乔”风波。英国班戈大学语言学教授维维安·埃文斯的新书《语言神话:为何语言不是本能》再次向诺姆·乔姆斯基的“语言本能”论提出挑战。
美国哈佛大学教授斯蒂芬·品克的畅销书《语言本能》(Language Instinct)、《心智探奇》(How the Mind Works)和《思想原料》(The Stuff of Thought)让乔姆斯基的语言观点深入公众意识领域,但这一观点却比现实更神秘。埃文斯在书中写道:“到了要结束这些的时候,在语言及其他诸多事物上,品克犯了大错。”
埃文斯指出,词汇并不受词典定义的限制,而是百科全书式的,指向多套概念。语言总是不如思想丰富,我们总是无法准确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这是很有意思的。越来越多证据显示,我们通过对鲜活的外部世界的亲身经历构造了概念,而词汇根植于那些概念之中。
诺姆·乔姆斯基:语言像本能
“语言像本能”的观点是埃文斯想要打破的神话。20世纪60年代语言学家诺姆·乔姆斯基认为:人类一直以来认为语言要先通过大脑的编程才能产生,而这项机制自我们出生起,就已存在、成形,等待运作了。
比如儿童只需不断地聆听周围大人的讲话,无需懂得语法规则,就能毫不费力地学会语言。这种自发学习的“奇迹”让乔姆斯基认为,语法是被储存在一个心理模块里,在一个婴儿遇到纷繁杂乱的语言时,这个模块就像一种“语言习得装置”,等着被一步步激活。语言背后的规则深嵌在我们的基因里。
这种“内在语法”不是学校教科书里的语法,而是一种普适语法,能产生大约7000种语法规则。品克在《语言本能》书中解释说:“一种普适语法,无论在历史上还是在认知中,都是不可简化的,它支撑着人类的语言本能。”为了寻找这种普适语法,语言学家们忙了半个世纪之久,然而他们追求的很可能是个海市蜃楼。
早在2005年,美国本特利大学艺术与科学系主任丹尼尔·埃弗雷特就曾向乔姆斯基的学说发起挑战。他深入亚马逊部族研究当地部落土语皮哈拉,发现这种土著语言不具备递归性,而具有递归性可谓现代语言学的基本原理之一。以自己研究了30年的亚马孙部落作为佐证,埃弗雷特提出语言结构并非从头脑中凭空产生,而绝大部分是文化熏陶的产物。仅仅依据我们具备习得语言的能力,并不能得出“语言是先天产物”的结论。
维维安·埃文斯:语言像用具
埃文斯也搜集整理了许多明显的经验证据,把“语言本能神话”分成不同方面,比如是否存在普适语法和内在语言模块,是否天生就有等。对普适语法的一个关键批评是,人们学习的语言越多,他们的语言会明显更加丰富多变,而其背后存在普适语法的可能性就更小了。
内在语言模块的地位也受到动摇,埃文斯说,现代学者们还看到,聋人群体中也能产生语言,手语也和口语一样有着丰富的语法。如果语法是内置于我们基因中的,新一代人就无法将其充分展现。然而相反,新一代人在语法上的丰富性要超过以往几代人。
埃文斯也详细研究了儿童是怎样习得语言的。在某些发展阶段,他们嘴里不会说出符合语法规则的句子。当婴儿学语时,他们只能蹦出零零碎碎的语言。首先,他们会用一些经常听到的、表达特殊含义的音段,逐渐地才学会表达方式和归纳推演,最终形成完全丰满的语法。所以语法来自使用,埃文斯说,“语言像本能”应被“语言像用具”所取代。
埃文斯认为,语言深植于我们作为活生生的人所做的事情当中。比如钉钉子这件任务,当我们钉钉时,运动皮层的一部分也开始工作,这没什么。但令人惊讶的是当我们在听或说“他在钉钉子”这句话,看别人钉钉时,同样的脑区也会放电。我们的思想不是产生于一个抽象的思维语言里,而是“具体的”,直接从经验中生起。
此外,语言“天生”的观点也遇到了深层的哲学问题。如果语言规则内置于我们的基因中,句子是怎样表达事物的含义的?它们和我们的思维、概念以及外部世界是怎样连接的?对此,挺乔派提出有一种内在的“思维语言”。品克解释说:“懂得了一种语言,然后,是学会怎样把思维语言转化为单词串。”但哲学家的问题仍未解决:思维语言是怎样赋予含义的?
人们以为“单词”和“语法”——把单词结合在一起的规则——是完全独立的,而埃文斯认为:在单词与语法规则之间没有系统的区别。埃文斯讲了一些有关语言的故事,提到有些语言是毫无单词顺序的,包括澳大利亚的吉瓦力语和泰兰吉语。还有因纽特语用前缀或后缀来造句,比如像tawakiqutiqarpiit这样的巨长单词,其大致意思是:“你有烟草卖吗?”还有加拿大土著语、撒利希海峡语,也没有名词或动词。
埃文斯还详细描述了人们怎样从这些基本概念得到更抽象的概念,比如爱。他提出的新观点会导致语言学的革命,还是遭到剧烈反击尚不得而知,但它有助于人们改变对语言的理解方式,以开放的心态来重新理解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