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弱 水
■流年记忆
“你的素花裙子真好看,是今年流行的花式。”这是她向我说的第一句话。她坐在过道另一侧的位置上。短发,淡妆,职业套裙,应该是个职场女人。我扭过头看着她说:“呵,是吗?谢谢!”
“这花色,这样式,这袖子,都漂亮!我搞商业很多年了,一眼就能挑出好看的衣服。”
“哦,是你自己经营吗?”
“不,给别人打工。不过孩子都是我自己带的。我孩子都15岁了。我妈也帮我。我老公不要我了,我得要回房子。我今天就是去和他办理这个事。”
我听她唠叨着,上下打量她。她没有穿长丝袜,露在短裙子外的大腿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一直延伸到小腿肚子上,看起来有点瘆人。我忽然有点紧张,不知道她和我搭讪的用意,一时间想到了很多骗人的把戏,于是扭转脸,任她在一旁自言自语。
很快到终点站了。我站起来时,又多了个心眼,让她往前走。她走在我前面,依然不断回头,向我讲述她的故事,而我已然无心再听。一下车,就有两个巡逻的武警从身边走过,我一下觉得安全了。回头想和她打个招呼,却只剩了一个丰满有力的背影朝马路对面走去。我有点内疚,还有点自责,究竟是什么让我凭空怀疑和防备她,而不能好好倾听她呢。
走在路上,我想起电影《蓝色茉莉》,一个虚荣的执迷于上流社会的女人,遭到她信奉的上流生活打击之后,濒临崩溃,变成一个在路边自言自语的神经质的女人。我刚刚遇到的女人,是不是一个现实中的茉莉呢?不过她不是蓝色茉莉,而是一朵红色茉莉。因为她所讲述的生活显然是重压下的生活,但她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梦想幻灭后的失落与彷徨,甚至她讲述的时候连一丝不甘心的怨气都没有,她整个人充满了力量和斗志。也许正是这样的讲述让她在语言中重新构造了一个生活,一个不同于现实中打败她的生活。她在不断地自言自语中,用语言的重复确证生活的希望,这是她不允许自己被生活打败的自我救赎。
街上人流如织,大概大多数人都如我对她一样,时时藏着怀疑和防备的武器。她独自的言语,不得不成为她唯一的救赎。路过一家酒店时,玻璃窗上映照出我的影子。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身上的这条素花裙子,花式的古典与款式的时尚相衬,好像真有几分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