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器的态度与使用，就是一个人的格局器量。公器不可以私，把权利锁进笼子。使用公器如同临渊履薄，面对百姓永存天地敬畏……

    夫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意思是，要上山砍柴，就必须先把斧头磨利。

    自打猿开始进化为人，一个重要的标志就是使用工具，恩格斯说，“劳动创造了人。”后来发现，大自然中也有许多会“劳动”的生物，甚至还有会使用“工具”的动物。但是，它们没有进化为具有高级智慧的生命，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它们的“劳动”使用的“工具”一直没有创新发展。

    后来，人们把各类工具统称为“器”。从最早的石器，到冶铜炼铁；从炸药发明开创了火器，到电子遥控激光化学；从茹毛饮血采集果蔬，到刀耕火种养殖育种；从漂洋过海开发大陆，到掠夺自然探索太空……人类“器”的发展和变化，可谓无穷无尽。如今，大洋上的航母、发射井里的核武，都是护国之器；中微子的碰撞、太空卫星游弋，都是探索之器。超级计算机、仿生机器人，使人器之间渐渐融为一体，甚至，开始担心“器”的进化会威胁人类生命了……美国好莱坞就有不少这一类“杞人忧天”的大片。

    突然，人类发现到了该限制“器”的时候了。现在人类拥有的核武器，足以毁灭地球几百次。挖掘矿藏，钻取石油，砍伐森林，捕捞海洋……终于把天捅了个窟窿——臭氧层黑洞。地震、海啸、台风、暴雨、暴雪、寒潮、沙暴、高温、低温、干旱、雷电、冰雹、霜冻、雾霾……为了子孙后代的生存，人类不得不开始反省自己保护大自然，有些器当限、有些器当止、有些器当废、有些器当灭。于是，再次发明毁器之器，以器治器。

    作为工具的“器”，在人类日常生活中也逐渐成为文明的载体。仅就饮食的杯盏碗碟而言，其器具文化就自成体系了。读过女作家章诒和的小说《往事并不如烟》，其中写道，文革中“最后的贵族”罗仪凤说，吃一顿西餐就要二百个盘子。章诒和这样描绘：

    突然，罗仪凤告诉我，这天晚上吃西餐。她简直就是一个能施魔法的仙女，在社会生活都已全部革命化的情况下，居然摆出了规范而正宗的西餐。长长的白蜡插在烛台，高脚玻璃杯斟满了红酒，镀银的刀叉，雪白的四方餐巾。我不禁惊叹道：“咱们好像到了一个神话世界。”

    ……

    每上一道菜，必换一次盘，包括衬盘、衬碟在内。在刀叉的配合、唇齿的体味与轻松的交谈中，我渐渐找到了西餐的感觉和旧日的情调。在橙黄色的烛光里，真有种类似梦境的意味。

    用今天的网络语言说，姐吃的不是西餐，吃的是文化。

    其实，也不必如此讲究，七十年代初朝胜当铁道兵时经常野外施工，风餐露宿饮食不保。有时吃饭筷子不够，折两根树枝剥了皮搓搓就当筷子使了。折枝为筷，也是对器具文明的最后固守。

    碗筷之器，无论简繁，已与人类文明密不可分了。孩子结婚时，爱好文物收藏的好友李声鸣从西安送来一个清代的瓷盘，奇怪的是盘底有个用锐器磨出的姓氏。声鸣兄对我说，清代时瓷器在民间还是比较贵重的餐具，家里请客碗盘不够都是邻里互借，为了不致弄错，各家就在碗盘底磨出自家姓氏。朝胜记忆中并不久远的年代，家里的碗碟磕碰了缺口，也会继续使用。六十年代，农村还有把开裂的瓷器用钯钉加固的工匠，这种工艺叫做“锯”。记得好像著名歌唱家李谷一年轻刚出道时，就演过一出花鼓戏《锯大缸》。

    器之于国家和社会，就变成了公众权利的代称，即“公器”。如果，还把器看成工具，那就是治国安邦的工具。梁启超在《论不变法之害》一文里说过“法者天下之公器也，变者天下之公理也”。《旧唐书·张九龄传》里说：“官爵者，天下之公器。”

    台湾女作家龙应台写过一篇文章，题为《当权力在手》。讲她在台北文化局长任上，结识很多赞助文化局活动的企业厂商。有一次，一家世界知名的运动鞋厂的经理对她说：“局长，带孩子来买鞋，给您打折。”不久，龙应台13岁的孩子从德国飞来，她准备带孩子去买鞋，但是孩子说：“妈妈，你要知道喔，你去买就是腐败。”龙应台大吃一惊，忙问：“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孩子慢条斯理地解释：“经理的半价优待来自你和他们的合作，那是政府的行为，由政府行为衍生出来的优惠，就不应该由你个人来接受，接受了就是公器私用，就是腐败。”龙应台奇怪：“13岁的孩子怎么知道公器不能私用，而且还会对现实中的事情作对错的价值判断呢？”孩子“不耐烦”地反问了一句：“吉斯是怎么下台的？”吉斯是德国PDS党的主席，因为公务常常飞行，所以累积了附赠里程，吉斯就利用这附赠里程去度私人的假期，因此被公众认为“公器私用”而下台。

    对器的态度与使用，就是一个人的格局器量。公器不可以私，把权利锁进笼子。使用公器如同临渊履薄，面对百姓永存天地敬畏；私器不可以奢，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器具质而洁，瓦缶胜金玉；饭食约而精，园蔬愈珍馐。

    《论语·卫灵公》：“子贡问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孔老师教育学生，居住在这个国家，就要为这个国家领导阶层中的贤者做好服务，与上流社会的仁者结交成好友。才能够推广仁政，建立一个和谐的社会。上下沟通，左右逢源，纵横捭阖，合纵连横。这种器，就是治国的人才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当为人中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