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08月17日 星期六
麦盖提散记·沙漠
颜桦

    文心走笔〉〉〉

    7月底,因为参加记协组织的基层采访活动,我得以与不少同行到新疆一个名为麦盖提的小县里度过3天的时光。这里90%都是维族居民,还是国内唯一一个嵌入沙漠的县城,有着自己独特的文化,有意趣。

    既是与塔克拉玛干为邻,来这里第一站,也必是体验沙漠。上午10点,这里的太阳初升不久。我们乘坐着几辆越野车向距离县城只有25公里的塔克拉玛干沙漠驶去。起初还是公路,车窗外一应是草地,还有零散的黄杨。夏季不是黄杨的季节,其身影蹲卧在草地里,不见遒劲,身姿极为普通。这草据说是一种旱地芦苇,长得十分彪悍,一直延续到天边,和天连接成一条细线,中间没有任何障碍,这种感觉,内地当然是难有。谈不上有多么美和震撼,只觉得荒芜到让人心慌,服膺于自然的伟力。

    车里一位同行余老师显然情怀顿生,不禁用着抒情的语调说到:新疆的美只有在飞机上才能领略到,大块的黄,大块的红,还有大块的绿,其中还有碧绿色的湖泊,可身在其中却感觉不到这种妙处,造物主对待新疆可是大手笔。我听了心下为之所动,想必同伴亦然。再往里走,靠近沙漠处,便成了沙土路,飞沙弥漫,如同钻入浓雾之中,形状颇有些魔幻色彩了。

    只有置身沙漠,你才对沙漠有了发言权。沙漠是翻转到了人的世界的一个反面,生命气息微弱,一片静寂。在入口处,还长有几棵黄杨和罗布麻、骆驼刺一类的旱地植物,但这些发育局促的生命,并没有使这里增加上一些生气,反倒让人更觉荒芜。往里走上几百米之后,便连这些点缀物也看不到了,目之所及徒有碧天黄沙,方位感和时间感也消失了。奇异的是,它给人的是天地玄黄的纯粹,没有任何杂质的干净,还有天然而成的优美。无数的沙丘,以各种形态静卧着,每一道弧线都十分舒缓,坡面上,留有沙子自然流泻的波纹,或者是风过的痕迹。沙地上,肌理则如锦缎一样绵密,上面不时会发现清晰的蜥蜴和不知名小动物的脚印,尽管早已离去,却仿佛刚刚还在此处,让人玄思阵阵。

    只有这时,我才有些理解三毛为何说看到沙漠是找到了自己前世的一半乡愁,这里原初、细腻、直白却神秘,导向的或可正是一种本质的东西。也许,人对面向死地,和寂静对话的欲望,不亚于对繁茂葱茏的生命世界的追逐。也许这也在证明,生命的一半,正是死亡。

    随行的麦盖提人虽然讲不出斯文赫定的种种传闻,但都能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出他的名字,再至于1993年举世瞩目的中英联合探险从这里出发的往事,就更是津津乐道,引以为豪了,仿佛那不过是昨天的事。一位语速极快的当地官员还讲述着英方队长不久前来探望麦盖提的几位向导的事,拿出手机中留下的影像,指给我们那位队长的中国妻子。

    不知为何,我感到他们爱这个时代为邻的沙漠。

    在沙漠人体的体验是痛苦的,烈日如燃,挥汗如雨,沙子也越来越滚烫,以致脚掌灼痛,但精神是饕餮不够的,想想这三十三万平方公里之广的荒芜,揣测其中的楼兰古国,想想捐身其间的多个探险者,总是放不下,但因其他行程,不得不服从安排匆匆离开沙漠。归途仍旧沙尘滚滚复草地连天,只不过那心情却是遗失在了塔克拉玛干的黄沙之中。

    离开方半日,我便思念起沙漠来,并遗憾未能观赏到美轮美奂的沙漠落日。回到北京,不禁把三毛撒哈拉的故事从头至尾又看了一遍。

    从张骞,到斯文赫定,到现代的彭加木、余纯顺,男性与沙漠世界的关联,终究是与征服有关的。唯独想起要以生活在沙漠为感知方式的三毛,则挥之不去。三毛笔下的沙漠不着描写,却活色生香,人沙合一。对于沙漠,或许只能像她这样的奇女子一样,长久地生活,才算到过,浮光掠影,终究是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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