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08月17日 星期六
是是非非说气功
胡一峰

    有一阵子,我经常去天坛公园散步,常看到大叔大妈三五成群围成一圈,口中念念有词,有节奏地拍打身体各部位,间或拍或踹一下身边的树木。他们念的是:“超长能量,就在身旁,思维沟通,全身通畅”。上网一搜,原来是一种“拍手功”,各地修习者甚众。最近,“气功大师”王林被揭露的新闻让我想到了这些人。

    区区一个王林能引发舆论热潮,主要不是因为又一个骗子被揭穿,而是当王林这块号称通灵的巨石被翻开,人们看到了掩藏石头之下那些衣冠楚楚的人们尴尬的苦笑。这些人有的叱咤风云于商场,有的正襟危坐于官场,有的巧笑盼兮于银屏,却都对一个骗子言听计从,顶礼膜拜。这让吾等草民在讶异之余,多少获得了一点心理优越感:这些光鲜人物,原来精神世界也空虚无聊如此。

    气功因被王林用作骗人的道具而“躺枪”,但“气功”并不能与“王林”划等号。察其起源,气功是远古时期人们强健体魄的运动。先秦典籍《吕氏春秋》中说,在尧的时期,阴沉寒湿,“民气郁阏而滞着,筋骨瑟缩不达。”于是就创作“舞”也就是导引之术来加强锻炼。后世的中医典籍中也多有导引的记载。1973年,在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了一副彩绘《导引图》,堪称气功图谱之始祖,展示了四十多种锻炼姿势,栩栩如生,古人修习气功的情景尽显眼前。

    越到后世,气功似乎越来越抛弃了质朴的本性,涂抹上了斑斓的油彩。在隋唐文献中,“气功”二字指吐纳之法,并渐渐与炼丹等方术结合,沾染了宗教气息。到了近代,气功作为传统医学的内容,在中西文化论争中又被赋予了浓郁的“国学”色彩。民国初年,曾一度流行过“静坐”。倡导者蒋维乔受邀到北京大学等多所高校作报告。他的《因是子静坐法》风行大江南北,行销海外,其声望并不比如今的某些气功大师小。蒋在书中自述练功体验:夜间静坐之时,胸中突突跳动,双眉之间冒出红光,在头顶盘旋,又在全身绕行一分钟之后,回到眉间停止,红线绕行之时,床铺和帐子都会震动。一百年后读来,仍让人感到极具画面感又富有震撼力。蒋维乔说,他写作这本书,就是有感于日本人攫取中国文化发扬光大,而本国人反而不肯钻研,为民族争文化地位之意味跃然纸上。

    “气功”真正定名并在社会上广泛推广,是在1950年代。这一时期,也是气功与政治结缘的重要时期。1955年,河北的“内养功”传人刘贵珍正式用“气功”来命名“古代流传下来的导引法、内养功、吐纳法、内功、深呼吸、静坐呼吸养生法等”。此后,刘贵珍受到河北乃至国家卫生部的支持和鼓励。媒体也做了广泛宣传,认为推广气功是继承和发扬了祖国医学遗产,并能给予西医以有益启发。1956年,河北省北戴河气功疗养院正式组建,刘贵珍担任院长。次年,还创办了“全国气功师资培训班”。其它各地也办了多处类似机构,蒋维乔老先生也重出江湖,在晚年又火了一把。

    当时的中央高层领导对气功也青睐有加。1957年,刘少奇专门请刘贵珍到北京为中央领导传授气功。陈毅、林伯渠、谢觉哉等当时都修习气功。政治讲究的是实效。气功在此时受到重视和推广,或多或少与当时推行低成本的普惠式医疗政策有关。谢觉哉就曾说过,“气功疗法,人人可行,不花钱,不费事,可以祛病,可以强身,可以全生,可以延年。”刘少奇也认为,虽然气功的道理没有搞清楚,但只要能治病,我们也要搞。

    1980年代,又掀起了一场气功热,人们或顶锅,或盘腿,或甩手,把其当作延年益寿、祛病强身甚至得道飞升的方便法门。王林即在那时成名。王林的闹剧启人深思。气功需要剥去涂抹在它身上的各种油彩,还以本来面目,即便这些油彩绚烂夺目,似乎给气功穿上了名贵的华袍,却终究会成为气功前行的累赘。法国诗人缪塞有云,我的杯很小,但我用我的杯喝水。气功,只是一套舒筋活血、放松身心的健身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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