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1月03日 星期五
异化的动物与异化的人类
□ 尹传红
《动物眼中的人类》, 赵序茅著, 中信出版社出版。

    年轻的动物学研究者赵序茅博士近年来不仅躬身进行了对多种珍稀动物的深度科学考察,还以生动、细腻的笔触留下记录,推出了多部叫好又叫座的科普佳作。《西域寻金雕》《红唇美猴传奇》《动物知道人性的答案》这几本书,都颇受好评。

    从赵序茅的科研和科普实践看,科学探索与科普创作相伴而行,彰显了一种相辅相成的关系。用他的话讲,“科研是科普的源,科普是科研的流,源远才能流长。”于他而言,有相关科研工作的基础和成果作支撑,写出来的科普作品自然就能达到一定的深度,内容也更为可靠、扎实;同时,科普又进一步拓宽了他的科研思路,让他能以更开阔的视野展开研究。从其近作《动物眼中的人类》看,趣味性、思想性也都有所增强。

    譬如书中述及作者2018年冬天的一段科考经历,遇到一只名叫三儿、会敬礼的藏酋猴,游人只要说句“三儿敬礼”,它马上就会抬起右手来,引得游客一片叫好,并立即得到食物作为回报。看到这样的场景,他内心的感情很复杂:“作为一只猴,它本不需要如此,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双手在森林中寻找食物,繁衍生息。如今它们被人类习惯化了,成为人类招财纳宝的工具。当三儿举起右手的那一刻,作为一只猴,它向人类的文明迈出一大步,可是再也做不回一只猴了。”

    作者的感慨,让我联想到20世纪40年代在欧洲很有名气的哑行者(蒋彝)写的一本书《爱丁堡画记》,其中有段文字记述了作者在英国观察到的现代消费文化对可爱的水鸟带来的负面冲击。他写道:在我们的文学里,鹤是仙客,鹦鹉是陇客,海鸥是闲客,一直都象征“悠闲的绅士”。然而,“最起码,伦敦公园里的(海鸥)就不是!全世界最繁忙的城市还是不适合悠闲绅士的。金钱和虚名的诱惑毕竟太大。伦敦海鸥变得强烈渴望人们的喂食,甚至为此放弃天生该是它们吃食的鱼类,屈就干巴巴的面包屑。由此可知环境对人影响之大,我绝对要谨慎!”

    这都是人类眼中动物的“异化”,而始作俑者正是我们人类!

    此书书名,亦让我浮想:动物眼中的人类,从何谈起?

    据说,自古希腊起就有人研究“动物的大脑里在想什么”这个问题了,但一直也有人怀疑任何动物有思想、情感或感觉的可能性,并且认为没有理由给予动物更多精神上的关照。而法国人文主义思想家米歇尔·德·蒙田早在400多年前就不无讽刺地指出人类自命不凡,凌驾于其他动物之上,总是以人类的视角去理解一切,甚至从未想过动物也可能这样理论:“为什么一只鸟就不可以说,宇宙中的一切都注视着我,大地供我行走,太阳给我照明,星星为我存在。清风、流水、天穹,哪个不青睐我?我是大自然的宠儿,难道人类不也是对我殷勤以待,给我栖身之所,为我忙忙碌碌?正是为了我们,他们才去播种和收获。”

    不过,近代以降,一些动物学家在动物的驯化与人类文明之间已经看到了某种相似性:驯化的动物在逃离了残酷的自然选择的同时,也失去了原有的适应性——它们不再适于独立生存了。用奥地利动物学家康拉德·洛伦茨的话来说,我们生活在一个道德沦丧的时代,人类文明支撑着越来越多的“退化族”,他们快速繁殖,缘于“他们强大的繁殖力和对其他物种成员所采取的粗鄙的竞争方式”。

    是啊,真不知道人类在动物眼中,究竟是什么“货色”呢?英国动物学家和人类行为学家德斯蒙德·莫里斯更为直率地指出:当今人类就像监禁于动物园中的动物一样,被监禁于现代都市这个“动物园”里。生活在自然栖息地里的野生动物,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自杀、手淫、伤害后代或伤害同类的,也不会得胃溃疡和肥胖症,更不会有诸如恋物癖等现象。可在都市居民中,这一切全都发生了……

    美国作家马克·吐温曾调侃说,人类是唯一会脸红的动物,或是唯一该脸红的动物。当然,还可以补充一句:人是唯一能把动物养成宠物和煮成食物的动物。当今生物学领域,已有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开始关注动物的视角,以此探索动物与世界的关系、动物与人之间的关系。我以为,归根到底,这也是探索人类与自然的关系,并且深切关涉人类未来之发展,我们确乎需要更多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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