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忆12岁时，爸妈工作忙碌而且在闹离婚，顾不上管她。她经常独自在家，哪怕发了高烧也只能自己管自己——她吃了退烧药正准备躺下休息，忽然看到外婆出现在身边。小忆大惊，恍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因为外婆早在5年前就在广东梅州的山区失足坠崖了。

    小忆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

    7岁的夏天，外婆带着她从城市回到梅州山区的老家避暑。时近黄昏，外婆正在厨房里给她做着绿油油的清明粄，村里人忽然跑来说有个3岁的孩子在山里走丢了，外婆赶紧跟着大伙儿一起去山中搜寻。

    最后，人们在一处山崖上找回了走失的孩子。当时那孩子已经被吓昏，睡在山石边，身边放着防止野兽侵扰的火把。小忆的外婆却不见了，只在悬崖边发现了她的脚印和一只鞋。

    有人说赶到之前听到悬崖的方向传来过野兽的嘶吼。外婆大概是为了驱赶野兽而失足坠落。

    多年过去，因为一直没找到外婆的尸体，小忆也对外婆的幸存抱有希望，只是她也没想到过会是以这样一种形式——

    据外婆描述，她掉进了一片奇怪的森林，当时她甚至没有受伤，但是怎么走也走不出去。那森林看上去和常见的山区森林并无不同，只是长期处于寂静的黑夜，林中宛如迷宫，循着所有路线都会走回进入森林时的起点。

    但森林里偶尔会有拂晓时刻，在地平线上看到曙光时，朝着亮光往外走，会抵达往后20年中的某地某时，每次能待两小时，之后就会自动返回。

    小忆伤心地流下眼泪。因为她生命中最疼爱她的人被困在了一片莫名其妙的森林里，日子比她更孤单。

    外婆却微笑着安慰小忆，说自己其实从不同的拂晓去到过好些不同的地方，有时是在不知道哪里的街道上走着，有时会忽然出现在陌生人家里，他们总以为是幻觉。

    外婆还亲眼看见过自己的“葬礼”。当时她很想去安慰大家，又怕吓到人，什么也没说就又走了。

    外婆看了看小忆的日历，说原来她就快要去新学校读初中了。

    外婆麻利地叠好小忆的衣服，帮她收拾好行李，又给小忆煮了一锅清热去火的竹蔗马蹄水，然后拿出针线活，帮小忆往行李袋上绣名字。

    外婆很快在行李袋上绣好了一个“忆”字，然后两小时就差不多到了。

    外婆搂了搂小忆，说她可都看到了，小忆往后二十年会越来越好，不要哭哭啼啼的，新学期要有新面貌，要记得开学前让妈妈准备“开学煲”（一锅类似大乱炖的客家传统炒菜，主要食材有炒鸡翅、炖排骨、鸡蛋、木耳、葱、大蒜）。

    要吃鸡蛋，春春光光（“蛋”客家话谐音“春”）；吃个鸡翅，展翅高飞；吃个排骨，有才有识（“排骨”客家话谐音“才识”）；葱加木耳，耳聪目明；吃块大蒜，能写会算；一杯牛奶两个蛋，新学期科科考100分。 外婆嘱咐的话音未落便消失了……

    在这之后，外婆又在小忆身边出现了好几回。

    （本文系2021年北京科幻创作创意大赛第十届光年奖科幻剧本一等奖获奖作品，作者系剧本策划、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