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10日 星期五
茶以雪烹,味更清冽。《本草纲目》记载:雪色洁白无瑕,入肺经,善解肺经毒火邪热。
煮雪问茶味
豆棚瓜架

    □ 梁永刚

    在古代文人雅士看来,下雪天最风雅的事情,莫过于邀约三五亲朋好友,煮雪烹茶围炉夜话。

    呼朋引伴,煮雪烹茶,实在是人间佳话、人生乐事,听雪声,品茶味,想想都是美的。大雪封门,寒夜时分,屋外朔风凛冽,雪花飘飘洒洒,屋内炉火通红,火苗噼噼啪啪。掬一捧无瑕白雪,倾入釜甑任其浮沉,顷刻间玉肌消殒,化为雪水。众人围炉而坐,轻嗅木香氤氲,静听汩汩水沸,手捧一盏香茶,闲谈人间百事,忘却世间烦扰,好一派“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的闲情雅致。

    雪与茶,一个是清新脱俗冰清玉洁的圣洁之物,代表着独善其身的节操;一个是清香四溢妙不可言的人间佳品,像极了君子之风。雪与茶结合,可谓是珠联璧合,雅上添雅,实乃俗世尤物,绝佳搭配。明代隐逸文人高濂在《遵生八笺·四时调摄笺》中,专门列“冬时幽赏”十二条,其一便是“扫雪烹茶玩画”:“茶以雪烹,味更清冽,所谓半天河水是也。不受尘垢,幽人啜此,足以破寒。时乎南窗日暖,喜无觱发恼人,静展古人画轴,如《风雪归人》、《江天雪棹》、《溪山雪竹》、《关心雪运》等图,即假对真,以观古人摹拟笔趣。要知世景画图,俱属造化机局,即我把图,是人玩景,对景观我,谓非我在景中?千古尘缘,孰为真假,当就图画中了悟。”

    古人喝茶,对环境和意趣颇为讲究,冬日里围炉煮雪,烹茶清谈,是至境,也是至景。明朝陈继儒《小窗幽记》说:“夜寒坐小室中,拥炉闲话。渴则敲冰煮茗;饥则拨火煨芋。翠竹碧梧,高僧对弈;苍dui'luan苔红叶,童子煎茶。”“夜夜烹茶煮雪冰,今霄霁色十分澄。山窗坐落三更月,炉焰犹然煖气蒸。”

    雪乃上品之水,但古人不是什么雪都用来煮茶的。“飞雪有声,惟落花间为雅;清茶有味,惟以雪烹为醇”,花瓣之上的雪,或者是未落地之雪,用来煮茶,最为美妙。清代震钧在《茶说·择水》中就曾说过:“雪水味清,然有土气,以洁瓮储之,经年始可饮。”《红楼梦》中第四十一回,妙玉招待黛玉、宝钗的体己茶就是用梅花花蕊上的雪煮出来的。黛玉问她:“这也是雨水煮出来的?”妙玉冷笑道:“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隔年蠲的雨水哪有这样轻浮,如何吃得?”积攒梅花上的雪,化水煮茶,此种闲情雅致之举,倒是颇为符合妙玉的高洁心性。唐代陆龟蒙在《奉和袭美茶具十咏·煮茶》中写道:“闲来松间坐,看煮松上雪。时于浪花里,并下蓝英末。倾余精爽健,忽似氛埃灭。不合别观书,但宜窥玉札。”在山林之中用松针上的雪煮茶,颇有隐逸之士的风采。

    其实,古人喜爱煮雪烹茶,不单纯是附庸风雅,而是源自对雪水的认知。古人认为,雪从天而降,凝天地灵气,为五谷之精,通体透白,无瑕至纯,故而将雪水称为“天泉”,视作仙家饮品,茶饮首选。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载:腊雪甘冷无毒,解一切毒,治天行时气瘟疫。从中医角度来看,水为阴,雪性寒。雪为阴中之阴。寒能清热祛火,且有解毒排毒之功。雪色洁白无瑕,入肺经,善解肺经毒火邪热。雪化为水,水入肾,又有益肾养阴的作用。

    古代文人中,不少都有融雪烹茶的习惯,且留下了不少唯美动人的诗词,譬如,白居易的“吟咏霜毛句,闲尝雪水茶”“融雪煎香茗,调酥煮乳糜”,辛弃疾的“细写茶经煮香雪”,郑板桥的“寒窗里,烹茶扫雪,一碗读书灯”,苏东坡更是“梦人以雪水烹小茶团,使美人歌以饮”,写下回文诗《记梦》二首,其中一首是这样写的:“空花落尽酒倾缸,日上山融雪涨江。红培浅瓯新火活,龙团小碾斗晴窗。”

    古代的文人有烹雪煮茶的雅兴,现代的文人也不乏其人,梁实秋便是其中一个。他在散文《雪》中详尽记述了烹雪煮茶的趣事:梁先生就刚落的积雪掬起表面的一层,放到瓶里融水后煮沸,用小宜兴壶沏大红袍。先生细品后猛嗅了几下喝干了的杯子,但是“一点也不觉得两腋生风,反而觉得舌本闲强”。梁实秋烹雪煮茶,实乃是妙趣横生。

    (作者系河南省平顶山市人大常委会工作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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