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05月15日 星期五
助人为乐是慈母
□ 苏畅斌

    在母亲和三伯联合主持家政的近30年时间里,苏家的家业、名声一直处于上升状态。三伯德高望重,族人和乡邻无人不服;母亲的贤德、善良和严于律己、乐于助人的品德,同样有口皆碑。作为苏家成员,我们兄弟姐妹都感到十分自豪。但是,无论我们多么热爱这个大家庭,苏家还是在大环境的恶化中败落了。1944年春夏之交,日寇第四次进犯长沙;是年6月,长沙彻底沦陷,家乡双塘也成沦陷区,全家人再一次被迫逃难。

    以前日寇三打长沙,获胜的都是中国军队一方,我家都还有机会恢复家业。但这一次国军败得很惨,长时间逃难归家后,田地荒芜,作坊碾房垮塌,牲畜尽死,城里的铺面损失更惨,几乎什么都没有了。面对这凄惨的景况,只好忍痛决定分家,各家自寻活路。于是,一个曾经温馨兴旺的大家庭,就这样被战乱撕裂了。

    分家时,在财产分割上,三伯父和我母亲都主动让利,整个分家过程没有任何争吵和纠纷。这样平静、顺利分家,在乡下是极为罕见的。虽然我们这个大家庭垮了,但家庭成员的精神却没有垮,苏家的家风也没有坍塌。最后一餐分家饭,由我母亲主持,全家妇女参加操办,在堂屋里开了八桌,全家老小包括嫁出去的姑母姐姐在一起,哭哭啼啼吃了一下午。今天我写到这里,回忆起当时的凄凉情景,仍泪流不止。

    在我的印象中,尽管苏家大家庭遭遇了很大的变故,母亲仍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乐观精神和积极的生活态度,她热心助人的风格也一直未变。当地没有接生员,中医都是男性,至于上医院生小孩,对那些贫穷的乡亲来说是不可能的事,因此,妇女怀孕产子是个大难题。母亲不知从哪儿学来了助产术,成了义务接生员,也是当地惟一的接生员,几乎每家每户产子都要请她帮忙。而她也一直乐此不疲,有求必应。

    对父母的助人为乐,早年我还有过这样的疑惑:我们家已经破败了,哪还有余力帮助别人?但是,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我越来越体会到父母为善的价值:我们家穷过、苦过,但我们家的人从来没有悲观过,也从来没有过弱者的心态,始终保持着昂扬向上的精神劲头。这跟父亲的积极行善、母亲的热心助人是分不开的,他们的行为给了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一个强烈暗示,让我们明白自己不是弱势群体,有责任、有义务、也有能力去帮助别人。这样的认识,对处于成长中的我们非常重要,使我们从来没有产生过自暴自弃的念头。

    所以说,为善,与其说是在帮助别人,最大的受益者其实还是自己啊!

    母亲一生育有五子二女,并含辛茹苦地将我们拉扯成人。在我的记忆中,母亲和我的关系最为亲密。父亲每天在外忙碌,很少关心母亲,也从来没有帮母亲做过家务,家里的一切主要靠母亲操持。母亲年轻时,精力充沛,两个哥哥和两个姐姐也能帮她,所以,家里的事还打理得比较轻松。进入中年后,母亲的精力大不如前,正是需要帮手的时候,哥哥姐姐们却相继结婚,有了各自的家庭,而两个弟弟年幼,又帮不了什么忙。这时候,我已有七八岁,能做点事了,几乎成了母亲惟一的帮手,经常帮她做点零星小事,也常听她唠叨往事,替她消解寂寞。因此,我们母子的关系,特别亲近。

    母亲的晚年大部分时光是和我一同度过的,两人在一起仍有说不完的话,几十年耳濡目染,她的性格脾气以及价值观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我不敢妄言继承了母亲的全部高尚品德,但崇高的母爱始终是鞭策我做人的动力。

    1983年冬,母亲83岁高龄在家乡无疾而终。我知道母亲不爱虚荣,主张丧事从简,不料遭到亲族邻里的一致反对。许多受过母亲恩惠的人络绎不绝赶来吊唁,尤其是五十多岁的这拨中年人,几乎都是我母亲接生的,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来送老人家最后一程。

    最让我感动的是一个渔民,平时跟我家并无来往,听说我母亲离世的消息,他马上赶过来在我母亲灵前磕了三个头。他告诉我,他这条命是我母亲给的,当时她的母亲难产,母子生命垂危,是我母亲闻讯赶去接生,救了他母子的命。他动情地说:“几十年了,我想报答,却一直没有机会。这次搞‘烂肉饭’(注:长沙人把丧宴叫作“烂肉饭”),桌上的鱼我全部包了。”随后,他冒着严寒在河里打来100多斤鱼,我想照价给钱,他不收,还气得骂了我几句,甩手就走了。

    人间难得是真情。母亲虽然平凡一生,却用自己的真心赢得了人们的热爱,也为我们后人留下了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作者为长沙市退休耄耋老人,探过矿,教过书,经过商,著有《活好》《活明白》《筑梦人生》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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