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万千

    《上邪》，古代汉乐府中的一首著名民歌、爱情诗。我国出版的汉乐府诗集中，几乎都收录该诗。诗中讲述一位北方姑娘向自己倾心相爱的男子表述爱情。作者已佚名。汉乐府本是汉武帝时期设立的音乐官署，用来训练乐工，制定乐谱和采集歌辞。因其采集的歌辞中主要是民歌，所以汉乐府后来成为一种带有音乐性的诗歌体的名称。

    与古代诗人写少女爱情多羞涩之态相反，民歌中则多表现“对于幸福爱情无所顾忌的热烈追求”。诗的全文是：“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滚滚，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诗中“上邪”中的邪，通“耶”，今译为“天啊”“上苍啊”。在古代表示十分庄重，因为下面说的就是她坚贞的爱情誓言。“相知”就是相爱。她发誓，她的爱情是永恒的，除非，山不再隆起，江水枯竭，冬天打雷，夏天下雪，天地混沌合一，即只有这五种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她的爱情才会断绝。全诗中前三句是正说，后五句是反说。这后五句中前二句讲地，中二句讲天，第五句讲天地合一。这种“博喻”式形容事物，而且用天地设喻，极大地增强了誓词的决心和分量。

    “山无陵，江水为竭”每天都在发生

    《上邪》中的那些誓言，在现代科学看来大都是靠不住的，实际上是可能发生的。

    例如，“山无陵，江水为竭”。在自然界里，一般都是山水相依的，因为雨水从山上流下来，汇聚到河谷里成为河流，最终东流入海。所以实际上山是河流制造出来的，即河谷是河流给冲刷侵蚀出来的。这一点不被常人所接受，因为河流很窄、河谷太宽了。实际上，河流一天也不停地通过“溯源侵蚀”向上游延伸，一天也不停地通过向两侧侵蚀而使两侧的山脉后退，再过若干万年，岂不就“山无陵”了？

    我国黄土高原的地形演变很能说明这个过程。黄土高原是从我国西北地区刮过来的沙尘沉降堆积成的平坦高原，无陵无谷，这种地形叫“黄土塬”。但是时间久了，雨水开始冲刷侵蚀形成沟壑，两条相邻大沟壑之间便是条状平顶山脉，这种地形叫“黄土墚”。黄土墚进一步横向侵蚀，便成了条条块块的“黄土峁”。这种地形在大雪后，就是 “山舞银蛇，原驰腊象”的壮丽雪景。因为我认为，蜿蜒的黄土梁就是“山舞银蛇”，而积雪的黄土峁群就像万象飞奔。

    “江水为竭”，即江河枯竭。我国是冬干夏雨的大陆性季风气候，因此北方冬季中，即使最大的河流黄河，在它的中下游，也常常是在偌大的河床上仅有几支“涓涓细流”，使人“有眼不识黄河”。近代以来，黄河冬春季曾多次出现过断流，或基本断流。历史上北方大旱的年份，许多河流即使夏季也多有枯竭、断流的记载。

    再说远点，远古时代，连长江、黄河还没有，因为它们是在青藏高原升起以后才有的。例如，宋代沈括发现太行山有许多蚌、蛤壳，成带成层，说明这里在远古代乃是浅海或海边。地球上“沧桑巨变”是正常的，因为陆面和海底都在不断缓慢地升降中。沉入海底就是沧（海），升出海面就是桑（田）。长江早期也不入海，到三峡所在的鄂西、川东山区便被挡住了，四川盆地中水越来越多，一旦水流冲开了三峡，长江才得以到达东海。总之，“山无陵，江水为竭”都是华夏大地上不断演变的事实，只不过人生百年，不可能看到全过程罢了。

    “冬雷滚滚夏雨雪”现在就有

    对“冬雷滚滚，夏雨雪”有两种理解：有诗论家提出的“冬夏颠倒”说，但这种说法，在地球历史上倒可能真没有发生过，因为从天文学、气象学说，这需要地球自转轴旋转180度。类似现在从北半球看南半球，例如我国看澳大利亚，就是冬夏倒置的。不过我认为，《上邪》姑娘理解的应是“冬天出现打雷，夏天出现降雪”，因为这已是她所在地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地轴倒转应该不是她知识范围内的事。所以这也是我在文章一开头就称她北方姑娘的原因所在。

    实际上，新中国成立后，我国商代首都河南安阳，和周代、西汉首都西安确实都没有出现过冬雷的。要到河南中部，例如洛阳、开封、郑州及以南，偶尔在2月10日发生过一次较大范围的雷暴。安阳、西安每年的初雷日期平均要晚到4月末前后。

    不过，我国冬雷次数究竟还是比较少，即使冬雷最多的长江中下游地区，每年（12~2月）平均也只不过两三天左右。我国出现冬雷的原因是，北方强冷空气南下，来到温暖地区，或遇上北上的强暖空气，密度大的冷空气楔入暖空气底部，使暖空气在冷空气楔子（锋面）上被迫抬升。暖空气猛烈抬升的结果会在气流内产生电荷并放电，闪电通道内几万摄氏度高温使空气剧烈膨胀时发出的就是雷声。冬季中强冷暖气流直接相遇的机会很少，所以雷暴就少。

    再说“夏雨雪”。其实，我国夏季下雪的地方真的很多，但主要发生在高山高原地区。因为气温随海拔上升而降低，平均每上升百米降低0.6℃。所以我国平原上即使最北的黑龙江漠河，夏季也是不降雪的。

    唐代李白已经知道“天山五月雪”，即天山高处阳历6月还有降雪、积雪。我国海拔最高的青海五道梁气象站（4612米），全年最热的7月份，平均每月降雪7.7天，积雪4.0天；历史上最多的年份，该月更分别多到18天和14天之多。

    当然，在我国低海拔的东南地区，也偶有夏季降雪的情况，但那多属于软雹性质，即仍是夏季热对流形成的局地阵性降水性质，而非冷锋上降的雪花，而且量极少，又比较偶见罢了。

    “天地合”就不同了。按当时的知识水平，应是“盘古开天辟地之初”的事，当然“不可能发生”。因为当时也不知道有现今核武器可以诞生“核冬天”，以及小行星撞击地球等“地球末日”。所以本文标题中才说“多靠不住”而非“都靠不住”。当然，这些都是“天方夜谭”的事。

    （作者系中国气象科学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