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09月27日 星期五
苏东坡与“理工医农”
□ 刘为民
苏轼画像(北宋李公麟作)。

    文坛赛先生

    笔者《苏轼与凤翔东湖的“函陨石”》(见《科普时报》2019年9月6日第5版)一文发表后,很快有业内同行、朋友和读者反馈:想不到苏轼当年的诗词作品还与如今的“天体物理”相关!有的热心人还发专函提出许多问题,建议创新苏东坡研究的“理工医农”专业方向——其实,相关单位早已开始了这方面的苏轼研究。

    众所周知,苏东坡是四川眉山人,一方面,历来公认他的旷世才华——甚至传说他诞生时家乡附近“彭老山”上的草木一夜枯死。为什么?因为古人相信“天赋神授”的人杰地灵——天地山川的灵气都凝聚在“天才”身上;苏东坡生下来,山川灵气被他吸取。66年后苏东坡去世,北宋朝野传闻:“彭老山”上的草木一夜间返青——苏轼把灵气又还给了山川大地。

    另一方面,作为民族文化传播,此类“传说”往往反映了更重要的科学视点:苏轼所承载并体现出的“天才”内涵,往往超出我们今天惯常的知识分野和学科局限。

    在当今苏轼(1037-1101)研究的学术重镇——位于江苏徐州的中国矿业大学,早就有“苏轼文化研究中心”,2011年又建立了“苏轼研究院”。有此缘分,是因为1077年至1079年间苏轼主政徐州,抗洪水,筑“黄楼”,还成功地开发了西南远郊“白土镇”一带的优质煤田矿脉。

    苏轼在他的《徐州上皇帝书》中,力荐以煤炭代替木材,既可高效地增加炉温,改善冷兵器时代锻钢炼铁的质量,又可节制砍伐树木,保护森林。从此“南山栗林渐可息,北山顽矿何劳锻”——这种既合理开发资源,又能“环保”绿水青山的“主政”规划,堪称“国家级”的创新项目!

    再说杭州。“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是“西湖”传世千古、流芳至今最著名的一首七言绝句。但要充分理解苏轼这独具匠心的慧眼青睐,还应该联系他抗击钱塘水患、规划西湖两岸“综合治理”并“可持续发展”的跨时代理念。

    “晴方好”“雨亦奇”,西湖因而“总相宜”,是1071至1074年苏轼第一次任杭州通判时的名句。15年后,他来杭州主政,首先疏浚城内河道,使茅山运河通钱塘江,盐桥河通西湖水。他测量地标高差,又建水闸蓄洪导流,从此海潮不入城区,彻底消解了杭州历来难以解决的水患。苏轼看到西湖水面在萎缩,原因是杭州天气暖热,西湖水浅;湖边水草疯长,草根瘀泥形成“葑堰”,逐渐吞没了近岸湖面的“水光潋滟”。

    怎么办?西湖淡水——当时不仅是著名的游览景地,而且还是杭州唯一的饮用水源。所以,苏轼立即下令割水草、挖污泥。但是清理出来后,放到哪里去呢?当时西湖有一条白居易时代的“白堤”,是东西方向的;苏轼就规划并施工,在西湖里用挖出的草根污泥,堆积修建了一条南北方向的堤,并沿堤植树、架桥——这就是今天的“苏堤”。

    1091年,苏轼在杭州的任期渐满又要变动职位。他想:杭州的气候不会变,现在一时把西湖治理得水清堤牢,但是水草还会长,瘀泥又堆积如前怎么办?他经过实地考察、研究,并认真请教经验丰富的当地农民,以官府“碑刻”法规设立了“长效机制”:用出租湖面“种菱角必除草”的办法,解决了湖岸上下排瘀净水,保证西湖“水光潋滟”“总相宜”的问题。又在湖里建“塔”为界,规定两个塔尖的连线,标志着靠岸的这边湖面才可以“种菱角”,目的就是除草排於。今天我们还能看到三个塔尖辉映于西湖——史称“三潭映月”。

    苏东坡59岁那年被贬到岭南惠州,路过广州时看到百姓历来喝的是珠江水——由于南海涨潮倒灌,又苦又咸。苏东坡就写信建议广州主官:城外20里的半山腰有流量很大的泉水;可以用大毛竹管打通后,一根根连接起来,把泉水引到广州城里——这堪称所谓西方“首创”自来水的中国版。

    连接毛竹管输水技术并不是苏东坡发明的,但是他写信提供了具体的技术细节:把前一根竹管的细头“抛光”,和后一根“粗头”的里面“抛光”,再插进去;但无论插得多么紧,其接缝也难免渗漏。怎么办?苏东坡的技术“专利”是:在前管“细头”缠一层麻丝,并在麻丝上厚薄适当地涂一层漆,然后再插入下一节管的粗头里去——这项工艺技术,对于20世纪至今还经常采用的现代水管工,肯定不陌生。

    然而这还不够,苏“技师”的工艺设计周密:泉水引流时间久了会有沙泥淤积,发生“管道堵塞”怎么办?苏东坡在信里贡献出他的独家“绝活”,要求在每根竹管上钻一个绿豆大小的孔眼,先用竹钉插住,拔出来随时可以检查、判断什么地方堵塞,以便及时地除旧换新。

    此外,看到岭南农民耕作长年腿脚泡在水里溃烂病痛,苏东坡又研制、推广新农具“秧马”。后来在海南儋州,为防治当地疫病,苏东坡还制药行医。至于他那著名的《苏沈良方》,早已列入中医药学典籍,这与他在杭州创立的我国最早的公立医院“安乐坊”,都应该成为研究宋代科技史的 “国情”元素。

    “满城遗爱知谁继”“堤柳而今尚姓苏”——这前一句出自苏轼在徐州写的首篇诗章,后一句是西湖名人郁达夫写的。如果我们重视历代文坛的这些“理工医农”,那将是可与鲁迅散文“素材”相媲美的另一种 “朝花夕拾”。

    (作者系北京大学文学博士,南京大学博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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