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08月23日 星期五
《战洪图》:中国最早的灾难片
□ 郑 军

    开栏的话:创作科普20年,深感很多科普文章发表后效果廖廖,反而是某些家喻户晓的影视剧,因里面包含着一些科学知识而引人注目。单就传播范围而言,影视堪称第一。大部分影视剧不关注科学,但也有一些作品很尊重科学事实。收集这些作品,提取其中的科普价值,应该是发掘题材科普创作的一个重要切口。借《科普时报》一角,“追光逐影”将在这方面小做尝试。

    我小的时候,天津市还是旧街旧貌。很多院墙上镶着一小块白瓷砖,上面刻着“民国28年最高水位记”。初中时我还特意找了块水位记比量过,大体相当于我的身高。这还不是天津最惨的水灾。1917年那一次,天津录得1.8米的水位,市区很多地方只能行船。

    当然,更早的时候天津未必没有更大的水灾。但是,过去水文记录不完善,而且天津是从20世纪初才开始成为工业重镇,千百家工厂泡在水里的损失更加触目惊心。

    天津号称“九河下梢”,上游洪水经常汇到这里入海。3000年前和北宋期间,这里还是黄河的入海口。天津有全国闻名的南开大学,这个“开”字是当地土话“开洼”的简称,意思是水塘。南开大学就是建在南部大水塘边上的学校。

    1939年8月的洪水冲入市区,把天津整整泡了一个多月。1963年8月,水量增加两倍的洪水再次涌向天津。为保住这个全国特大工业城市,以及附近重要的经济干线津浦路,主管部门决定向周边一些乡村泄洪。

    灾后,河北话剧院把这个感人的素材编演成《风雨同舟》,引起轰动。1965年,长春电影制片厂又把这部话剧改编成电影《战洪图》。1972年,因“缺少阶级斗争主线”,这部电影被要求重拍,最终于1974年春节上映。

    尽管补上“阶级斗争”这条线索,但它在影片里仍然不是主线。故事里只有一个潜伏特务作为反面人物,与他有关的情节也只有十来分钟,明显是临时加进去的。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的表现也更象一个顾念村子的落后农民。破坏抗灾、翻看旧照片之类情节都非常生硬,把它们从影片里删除,完全不影响故事主线。

    这么一改动,最后公映的电影自然有那个时代的烙印。人物非常脸谱化,主人公更像是能走路的官方文件。然而,即使缺点很明显,《战洪图》仍然符合标准的灾难片样式,可谓是中国最早的灾难类型片。人与水患的冲突统领全片。至于人和人的冲突,主要在“顾全局”还是“保村庄”之间展开,潜伏特务几乎没有存在感。

    影片里的最高指挥止于县长,并且只是偶尔出场串一下戏,大部分情节集中在一个小村庄,以突出普通人在洪灾中的抗争。

    电影结构非常有设计感,完全体现了标准灾难片的三段式:人类小胜——降临更大的灾难——抗灾决战。开篇先讲农民对丰收的企盼,要知道,那可是三年困难时期刚刚结束,饥饿的农民渴望着丰收。然后,通过运到村里的变压器,展示出天津作为工业城市的重要价值,为后面为什么要保卫天津埋下伏笔。

    从小洪峰、大洪峰直到特大洪峰,灾难的压力层层加码。影片后半部,村民要从救灾改为决口,亲手毁掉自己的村庄和粮食,这种大反转必然带来强烈的伦理冲突。在决定泄洪后,从县长到村民都体现了灾难中人们的正常反应。

    影片极尽当时的特效手段,反复渲染洪灾的恐惧,以及人类的抗争。影片最后以飞机空投和千军万马修水利的宏大场面收尾。把《战洪图》与《活火熔城》之类标准的好莱坞灾难大片放在一起,不看情节,只对比影片结构,会发现高度的一致。

    片尾,村支书将毛主席手书的标语“一定要根治海河”带回村庄。当时为此成立了很多专业机构,其中包括河北省水利厅勘探设计院。我的父母分别从大江南北调到这里,工作、相识、结婚并生下我。这个标语就刻在大院门口,小时候我每天都从这副手迹面前走过。

    1990年,我到天津市武清县工作,骑车去各乡培训教师。当地农民的房屋都是北方传统的坡顶,唯有县域西南角几个乡的房子是平顶,并且在房顶上焊一圈铁栏杆。那几个乡是预定的泄洪区,一旦再发生特大洪水,它们要为保卫天津而牺牲掉。届时,每家房顶都是救生台,供来不及转移的村民栖身。

    这就是《战洪图》的舞台。

    当然,由于各种限制,影片不能表现那场灾难的惨烈。1963年这场洪水死亡五千多人,占灾区总人口的四千分之一。新中国就是这样,在与一场场天灾的抗争中走到了今天。

    (作者系科幻作家,中国未来研究会常务理事。栏标设计:刘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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