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12日 星期五
大师风范 顽童本色
本文作者校译的莱德曼著作《上帝粒子》中译本第1版和第2版的封面及封底。

科学随想

    □ 尹传红

    1988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利昂·莱德曼,10月3日以96岁高龄谢世。这是一位“继已故的令人深切怀念的理查德·费曼之后最有魅力的物理学家”(语出美国《旧金山观察家报》),也是著名的“上帝粒子”这一用语的创造者。

    我有幸在2003年与莱德曼“相遇”,留下了十分美好、愉悦的回忆。

    那年夏天,我受邀担当莱德曼1993年撰著的《上帝粒子:假如宇宙是答案,究竟什么是问题?》一书中译本的校译工作。这本书讲述的是科学家寻找物质终极组元的故事。乍一看,所论话题高深、严肃,可进入作者的话语世界后却有妙趣横生之感。书中穿插了许多俏皮的字句、机智的旁白和诙谐的典故,读来很有味道,一点也不觉得枯涩。我就这样喜欢上了莱德曼。

    书中,作为实验物理学家的莱德曼不时地总要对理论物理学家揶揄一番。他承认:实验和理论的相互作用是粒子物理学的乐趣之一;物理学总体上是在实验家和理论家这两类人的相互影响下发展起来的,但两者却永无休止地陷入一种爱恨交加的纠葛之中,因为人们总在计算两者的高下。他还不无讥讽地说:理论物理学家可能一辈子也碰不到实验工作中存在的智力挑战,也经历不到其中的激动和危险。理论家面临的唯一风险,是当他们在查找计算错误时用铅笔戳到自己的头。

    在他看来,理论家经常会得到一些并非恰如其分的荣誉。他还打了一个比方:理论家、实验家和科学发现的关系就像农夫、猪和块菌的关系。农夫把猪带到可能有块菌的地方,猪就开始努力地寻找块菌。最后,猪找到了一块,可正当它要吃掉块菌时,农夫却把块菌拿走了。

    不过,莱德曼对理论物理学家、1957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李政道似乎颇有好感,书中多处提及李政道(他说他“不是很了解杨振宁”),对李政道在中餐馆点菜的“派头”印象尤深,还有一段很传神的描绘:

    李政道点菜很有派头,那真是一种艺术。只见他瞅了一下菜单、便笺本,用汉语向服务员问了一个问题,而后皱皱眉头,提笔划过纸面,认真地写了几个符号。接着是另一个问题,在一个符号上做了一下改动。为了得到神的指引,他瞥了一眼锡制的浮雕天花板,然后,大笔一挥而就。最后再看时,他的两只手都停在便笺本上,一只手五指伸开,传递着教宗对众人的祝福,另一只手则握着铅笔杆。一切尽在此间?阴阳和色香味的完美交融?

    《上帝粒子》以流畅风趣的文笔描绘了一个杰出的科学家群体,但作者显然没有刻意去拔高或一味地颂扬他们(包括作者自己)。在他眼里,科学家有的很安静,也有的雄心勃勃;有的受好奇心驱动,也有的是为了一己私利;有的有着天使般的美德,也有的贪得无厌;有的绝顶聪明,也有的年老时还像孩子般天真。穷根问底,神魂颠倒,心灰意懒…… 书中第7章,莱德曼记录了他在1976年获悉丁肇中获得诺贝尔奖时自己的沮丧心情:

    作为一个粒子物理学家,我为这个重要发现而感到万分高兴,高兴之余自然也有几分对发现者的嫉妒,甚至还有一点“恶狠狠”的怨恨。这该算是正常的情绪反应吧,因为我曾经在那里工作过——应该说丁一直在做我未做完的实验!

    莱德曼因发现μ子型中微子、揭示了轻子的内部结构而荣获诺贝尔物理学奖。著名的希格斯玻色子(希格斯粒子)的绰号——“上帝粒子”得以广为流传,其实缘自莱德曼的一句“诅咒”。他在书中写道:“宇宙中有一个无所不在的幽灵一样的大坏蛋,正在阻止我们理解物质的真正本质。……这个看不见的阻止我们了解真相的障碍叫希格斯场。它那阴冷的触角伸向宇宙的各个角落,而它的科学和哲学意义让物理学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希格斯场通过一种粒子来施展它邪恶的魔力。这种粒子的名字就叫希格斯玻色子。”

    由于希格斯玻色子对于我们最终理解物质的结构举足轻重,而同时它又是那样的难以琢磨,所以,莱德曼给它取了一个绰号:上帝粒子(God Particle)。不过,莱德曼原来取的名字是“该死的粒子”( Goddanmn Particle):“考虑到它那‘恶毒’的本性,再加上花在它身上的巨额资金,我认为这个名字可能更加合适。”但出版商不干,于是变通一下,就成了“上帝粒子”。此后,居然就这样叫开了。

    在“上帝粒子”的背后,揭示了一个辉煌的、令人目眩的世界。预言这一神秘粒子的彼得·希格斯,熬了近半个世纪后,终于在2013年摘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的桂冠。

    顺便说一句,我在2016年出版的《该死的粒子:理趣阅读司南》一书,书名即出典于莱德曼的《上帝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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