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09月29日 星期五
一种羞羞答答的“教育”

科学随想

    □ 尹传红

    我“认识”周国兴先生的时候,他还是个中年人。惯常“看到”的他,干瘦清爽,嘴上留着一绺带有标志性的黑胡须,很酷很酷的样子。时隔30年,当这位“真人”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多少让我有点儿吃惊:身体发福,胡子花白,已然是个八旬老人了。

    那一天上午,一干朋友汇聚北京自然博物馆,纪念《人之由来》展陈30周年,庆祝《人之由来》第6版新书出版。周国兴前辈,是著名的人类学家、博物学家和科普作家。他早年策划的《人之由来》展览,广受瞩目,影响巨大。以此为基础著成的《人之由来》一书,也成了一部经典名著。

    周老在主题演讲中,深情回望了策划创办《人之由来》展中的风风雨雨和酸甜苦辣,不时又以幽默的语气调侃当年之事。比如,有关方面不允许展览内容里出现裸体,否则不予放行。周老无奈,让人买来裤衩钉在展板照片上的敏感部位。某领导看了,哭笑不得,发话说:哪有这么搞的?要么撤展,要么把裤衩撤了。周老马上就吩咐手下“照办”:领导指示,把裤衩撤了……

    听到这,大家会心一笑。

    后来,聊天时周老又跟我提及,当年还有人指责他办的展览是在“毒害青少年”呢。30年后再回首,颇多感慨。周老说,青少年就有这样一个特点:你越是遮遮掩掩的事情,他们就越好奇,越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对于性教育,不如坦坦荡荡地讲开去。

    我深以为然。想起了自己多年前翻译的一个小幽默:一个8岁的孩子冷不丁提出一个问题:“爸爸,我是打哪儿来的?”当爹的心里一咯噔,愣住了。不过,他很快就有了一个切入话题的好主意。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他拐弯抹角地给孩子灌输有关生命的林林总总,话时而含混时而明晰。小家伙认真听着,突然嚷道:“哎,爸爸,我还是没弄明白。我知道约翰尼·布朗来自辛辛那提市,那我是打哪儿来的呀?”

    这个小幽默,选自美国科普作家阿西莫夫于1971年编撰的一本笑话集。此书出版20年后,阿西莫夫又在其自传中写道:(对于性)“我也不是从什么正常渠道了解的,而是从其他男孩所说的歪曲、片面的知识中了解的。这是我们这个社会里的年轻人的普遍遭遇。这个社会过于一本正经,太虚伪,不可能让性教育像其他知识一样传授……我们现在花很多力气去教孩子们踢足球,却一点不教给他们性知识,难道不奇怪吗?”

    看来,东西方的家长们对于性教育亦是“头疼感觉略同”,而且延续了一代又一代。窃以为,发生在小孩子身上的“性问题”固属社会问题,但性教育则是有关人的成长的科学问题。遗憾而又可笑的是,多少年来,我们的性教育虽然屡屡见诸于报刊之呼吁,但在具体操作时,却几乎都淹没在生理卫生课的敷衍应对,乃至体育与健康课甚或“道德课”的不恰当定位中了。

    一般来说,由孩子到成人的成熟包括身体成熟、性心理成熟和社会心理成熟等几个方面。通过长期的进化,人类生理成熟的时间本应与认知能力、性心理和社会心理的成熟时间相匹配。可是,已有多个研究领域的学者指出,在过去的一个世纪中,人类生理成熟的年龄已经明显提前,越来越早于其社会心理成熟(有一种观点认为,这是由于食物中所含“环境激素”等外生因素造成的),以至年轻人在生理上与所处社会环境发生了错位,即所谓的“成熟错位”。这一日益明显的错位现象,对全社会的性教育提出了严峻的挑战。

    性,这种人类感情中最奇妙、最令人担心的东西,往往也最受压制和规避。《人之由来》展30年风雨历程所昭示的,于今仍有深意存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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