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下漫笔

    宋画第一，乃明代董其昌称之，说的是北宋范宽的《溪山行旅图》，且题跋14字，霍然于此画之上。

    几百年间，有许多人说，以画上题跋来推测，那“北宋范中立谿山行旅图董其昌观”，注的是“董其昌观”，而不是“董其昌鉴定”。而对董北苑《龙宿郊民图》与巨然的《雪图》，就清清楚楚写了“董其昌鉴定”几个字。可见，不是定论。也有人说，是董氏的谦卑与敬仰，那是对宋画第一的瞻仰，也是对大师范宽的敬重。

    这幅画争议颇多。有人说董的题字不是董其昌所写，董字没有那么差，钦印在董的印谱中无，在他的《画论》里亦未提及。还有人说，是董其昌学生王其敏伪造董之题跋。事实上，此画是董晚年收藏，因年老多病，笔力欠差，也是正常之事。至于后刻钦印，在先写的画论中无，并不奇怪。还有，他学生也不是等闲之辈，无需矫揉造作。

    有人质疑，北宋画家范宽的山水画中，几乎没有画水，在古代文献中记录他喜欢画雪，而此画却画了孤峰，还有高山瀑布。如此臆断者，忽视了不能以一画而作概论，评论而定论一幅画真伪，要知道世事纷繁，自然物象千奇百态，大师的绘画艺术也是多彩多变的。

    此画，北宋时就流失民间，却有北宋皇室印。几经坎坷，后被明朝收缴，盖有明朝纪察司半印，也是明朝官方收藏书画机关留下的印证。而在元金南宋时期，此画无记载，只留有民间钱勰钦印——“印书之宝”四个字。从官府收藏到民间收藏，留有众多印证，仍无法定论，此画乃范宽所作。

    李苦禅弟子李霖灿，曾作为台北故宫博物院副院长，将院藏此画采用网格法搜索，用高倍放大镜放大十陪，终于在隐藏在画面东南角的树丛中霍然寻现范宽二字签名。至此，还有人质疑，在画一角发现范宽两字，一直沒此说，还说用大师绰号题名，而不是用范中立正名，有待商榷。其实，范性格宽厚，因而得名范宽，如笔名艺名，不是浑名，完全可以用。另外，米芾《画史》中有“华原范宽”四字绘画落款之说，正是受此启示，李霖灿才悟出了发现隐秘的通途。宋代文人喜欢画里藏字，如果有人故意作伪，那范宽二字没有必要做得不露痕迹，会把字写在最显眼的地方。这样隐字，也是防伪绝招，如果赝品，就可以不攻自破，原形毕露。

    范宽生性豪爽狂放，且嗜酒，不受世事拘束，也不爱功名，心醉高山茂林之间，所以最适合创作巨幅山水，而且自成一家。他挣来范“宽”的名号，正是心胸豁达，浩然襟怀，就像他的千古名句：“师古人不如师造化，师造化不如师心源。”宋人雅趣，对范宽视觉刺激的雄奇险峻，用笔强健有力的皴多雨点、豆瓣、钉头，有众多异议。米芾认为范宽用墨过浓，“土石不分”，是其缺点，但正是他独有风格。苏轼虽推崇范宽，却觉得其画“微有俗气”，与古代中国文人淡雅风格略有不符。

    此画未入中国传世十大名画之列，却被称为“宋画第一”。可以肯定，不仅是画卷艺术境界至高，影响之大，而是范宽绘画技法有传承精神，他突破与创造的另辟蹊径，赋予他如此佳誉。可以说，与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和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相比，此画豪不逊色，范宽不仅仅是中国绘画史上大师级人物，也曾被美国《生活》杂志评为“上一千年对人类最有影响的百大人物”第59位，居曹雪芹和居里夫人之前。后世学人，将范宽与李成、董源二人合称“宋三家”，之后的“元四家”、明朝唐寅，以至清朝“金陵画派”和现代的黄宾虹等大师，都受到范宽画风影响，并将他的绘画视为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