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21日 星期五
朝胜观察:师

    脚下有情踏遍祖国大地,眼中有情泪含苦难乡亲,情义满满三报社。明天头条尚在斟酌,说走就走谁签版?

    笔尖有钢不写虚假文章,舌尖有钢不吃嗟来之食,钢骨铮铮一记者。今日虽折人品不弯,亦师亦父是丁钢。

   作为学生,最大的幸福就是遇到了好老师。朝胜有幸在三十多年前遇上了丁钢老师。

   自11月9日科技日报《朝胜观察》刊出“风情”一文后,按照两周一篇的节奏,还应该给他再交三篇“作业”。可是,因为生病、因为忙碌、因为出差,竟然一直拖着没写。今天写的“作业”,他已经看不到了……

   2018年12月13日晚上七点半左右,我敬爱的恩师丁钢先生离我们而去。我在当年丁钢老师教导过的老记者群里发了这样一段文字:

   三十年前科技日报副总编丁钢心梗抢救,次日凌晨醒来后第一句话就问:不知昨晚头条是什么?这次丁社长没有给我们留下抢救的时间,如他一生的果决,毅然而去。弟子小左唏嘘敬挽——

   脚下有情踏遍祖国大地,眼中有情泪含苦难乡亲,情义满满三报社。明天头条尚在斟酌,说走就走谁签版?

    笔尖有钢不写虚假文章,舌尖有钢不吃嗟来之食,钢骨铮铮一记者。今日虽折人品不弯,亦师亦父是丁钢。

   12月13日晚上八点多,丁钢先生的夫人郭梅尼老师打来电话。本来那天,还想着给他们打个电话,可是忙着忙着就忘记了。郭老师说,小左,老丁走了!就在刚刚,吃饭的时候,嘴里还含着一口饭,一下子从椅子上歪倒了,再扶起来心脏就停跳了。太快了,快得我们毫无准备,快得我们都来不及悲伤……

   我愣住了!其实,对于这一天,我和郭老师全家也不是没有思想准备的。老丁,多年来我们都是这么称呼他。当领导时我们这样叫,心中对他如师如父时,也是这么叫。老丁是去年5月20日突发心脏室速入院抢救的,自那之后,又多次发病抢救。好在他有个心血管专家的女婿马临安,以他多年来主持安贞医院急救中心重症监护室工作的经验,每一次都能让老丁化险为夷。但是,我们隐隐之中,也感觉这一天越来越近了,只是谁也不说,心照不宣。

   12月13日上午,老丁感觉不好,自己找了药吃下去。然后,大家以为又是一次有惊无险。不料,晚上,待大家都坐定用餐时,他竟突然走了。郭老师说,连一分钟都没有……大家有思想准备,但是没有如此猝不及防的准备!13日夜里,我通宵未眠。次日,飞北京奔丧!

   他曾工作过的《中国青年报》《科技日报》《中国食品报》三家报社的老领导老朋友老同事老部下挤满了医院里那小小的告别室。老丁身盖党旗,还有他曾倾注心血的三张报纸……在东郊殡仪馆,我目送老师棺椁缓缓进入火化炉,先是蒸腾了一片雾气,继而包裹了一团火焰!

   他的一生真的是一团火!

   那个抗日战争时期的儿童团长,那个迎接解放的进步工人,那个建国之初的青年记者,那个人民大学的进修学生,那个扬鞭纵马在世界屋脊的驻藏记者,那个采访了中印反击战的战地记者,那个被选为新民主主义青年团第三届代表大会代表,受到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等中央领导人的接见模范记者……那光焰照人的一生!

   我对郭老师说,他的心脏病一定和年轻时进藏有关。郭老师对我说,进藏一年中间仅仅短促地回家一趟。那时西藏交通极其困难,全靠骑马纵横世界屋脊。至今小腿上还有被惊马踢伤的疤痕。作为记者,此生足矣!

   《科技日报》创刊初期,我有一次参加报社的会议,会上因为后勤不能保证夜班就餐,时任副总编辑的老丁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他大吼,不能让干活的孩子们夜里没有饭吃!他的激愤令我震惊。此后半生,再也没有见过哪位领导为这点小事冲天一怒。

   老丁在《科技日报》的时间并不太久,但在他的主持下,新创刊的《科技日报》一起手就用上了北大方正研发的激光照排系统,开全国报业告别铅字之先河。

   我在科技日报社安徽记者站工作时,老丁去安徽指导我去中国科技大学报道“超导”。那是中国科技界领先世界的一件大事。我骑着一部摩托车带着老丁去中国科技大学采访,到了学校才发现老丁没有坐过摩托车,不知道后座还有脚踏板,就像坐自行车一样,两只脚晃荡了十几公里……

   在老丁的指导下,我写出了中国超导的长篇通讯,并应《人民日报》之约,在当年“五一”劳动节那天,以“中国超导”为主题,写了一篇散文《春天里,中国发生的故事》。这一切,见报时都没有丁钢的名字。但是,我文章里的每一个字,都有着老丁燃烧的激情!

   后来老丁退休了,但是每天上午还会看看他工作过的三张报纸。自从2002年我在《科技日报》开辟了“朝胜观察”专栏,几乎就成了向老师交的作业。开始是每周一期,这两年改为两周一期。郭老师对我说,只要发现了“朝胜观察”文章见报,他在家里就是第一读者。

   “朝胜观察”的文章常常被老丁批改的密密麻麻,有时报纸空白处写不下,还要将意见另写一张纸上。每次我到北京见他,家里就是丁老师的面授课堂。滔滔不绝,耳提面命,条分缕析,批判表扬……

   有一次冬夜赴京,我已经躺在了客厅里的小床上,老丁站在我的床头,就波兰团结工会的事件,给我上了半个多小时的国际政治课……

   后来,老丁又患了帕金森,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字越写越小,写一个字都困难。看到好的文章,就兴奋地、艰难地划三个“!!!”。虽然划得歪歪扭扭,但我知道那一划是对学生千钧的感情,万钧的期望……

   我对郭老师说,把这些墨宝都留下。

   丁钢老师临终都是清醒的,这对一个爱憎分明嫉恶如仇的老记者是幸运的,也是痛苦的。他最后对学生叮嘱三件事:注意身体,搞好家庭,(朝胜观察)出一本书。

   有师如斯,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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