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史话

高 博

    王小波在《荷兰牧场与父老乡亲》中写道，他在山东农村插队时，最怕推独轮车送粪。路上满是坑，摔得鼻青脸肿。推车上山，鞋跟开裂腿抽筋。

    他后来去荷兰，见田地平整，渠道纵横，风车抽水到比地面高的运河排走，忍不住议论：“送粪……本该交给风能去干，犯不着动用宝贵的人体生物能。我总以为，假如我老家住了些十七世纪的荷兰人，肯定遍山都是缆车、索道——他们就是那样的人：工程师、经济学家、能工巧匠。至于我老家的乡亲，全是些勤劳朴实、缺少心计的人。前一种人的生活比较舒服，这是不容争辩的。”

    荷兰风车的始作俑者无可考，西蒙·斯蒂文（1548—1620）却可算是首席功臣。

    斯蒂文出身富裕家庭，他所在的时代，风车已经在抽水了，斯蒂文则写作了《论磨坊》，改进了风车：更好的啮合齿轮组和一个慢慢转动的大轮，从圩田抽水的效率可以提高两倍。同时代人印象最深的，是斯蒂文的“帆车”，大的“帆车”跟今天的大巴一样大。1600年，斯蒂文和奥兰治的莫里斯王子等26人在海滩上飙车，全风力推动，比马还快。

    斯蒂文的“御风术”为啥世界第一？因为他数学好，脑子灵。

    没有斯蒂文，工资表会写“十六分之七元”。斯蒂文写作的《零点一》小册子，教人怎么用小数四则运算，不依赖分数；他一直被欧洲人认为发明了十进位小数（二十世纪发现是阿拉伯人的发明，但现代人用的小数是斯蒂文发明的）；二次方程（ax2+bx+c=0）的一般解法，也是斯蒂文想出来的（印度人也发明过，但现代数学是传自斯蒂文）；斯蒂文还第一个在荷兰推广复式记账法，跟小数运算一起，助推西北欧商业崛起；拜斯蒂文所赐，荷兰语是数学术语中少见的不是来自希腊文和拉丁文的欧洲语言。

    再看看斯蒂文五花八门的著作：《利率表》《论几何》《歌唱的艺术理论》《算术的实践》《平衡术》《静力学原理》《公民生活》《防御工事的建造》《定位》《天空之城》《宿营地建设》……

    莫里斯王子曾高薪聘请斯蒂文做首席顾问。莫里斯王子是军事史排名前十的人物，他奠定了近代军事的组织和战法，打赢了对西班牙的独立战争，其成就中也可能有斯蒂文的极大贡献。斯蒂文到处修水利和军事（郑成功死磕不下的台湾城，就源自斯蒂文的式样），改良了水闸和泄洪道，第一个指出液体压力取决于高度，还指出潮汐来源于月亮。此外，斯蒂文还第一个做了落体实验，证明轻重物落得一样快，他的斜面理论启发伽利略提出了惯性，他还提出了十二平均律，并作为哥白尼的早期粉丝，推广了“日心说”……

    1627年传教士口述给中国人的《远西奇器图说》中说：“今时巧人之最能明万器所以然之理者，一名未多，一名西门……”西门就是西蒙·斯蒂文。17世纪，荷兰能成为全世界最文明和富裕的民族，还要感谢斯蒂文等天才。作为“荷兰时代”的科技推动者，斯蒂文为近代荷兰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与工程科学的发展做出了不少贡献。当然荷兰人民也了不起，慧眼识英雄，让天才能尽其才。

    欧洲科学史上，斯蒂文的成就常被轻描淡写，我认为主要原因是他不愿意“扮大师”。那个年代，科学和玄学还没分家，但斯蒂文所有著作的封面都写着“奇迹就是没有奇迹”。他不用拉丁语，而用荷兰土话写书，说荷兰话适合科学。比如《零点一》就是给用测量和算账的市民看的，书中的献词写道：“西蒙·史蒂文祝观星者，测绘员，地毯匠，沽酒人，称钱人和买卖人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