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17日 星期五
西南联大:心忧国运,弦歌不辍
史晓雷
西南联大旧校舍

桂下漫笔

    八年前我到长沙出差,专门去了一趟岳麓山的左家垅,拜谒了近代著名地质学家丁文江的墓地。1935年12月,丁文江受铁道部委托,到湖南为粤汉铁路调查煤矿,此行还有一项秘密任务,是受教育部委托在长沙为清华大学选择新校址,因为考虑到当时的中日关系形势,清华感觉有必要在长沙建一个后备校园。不料丁文江在谭家山煤矿考察时中了煤气,1936年1月5日在长沙湘雅医院逝世。湖南教育厅厅长朱经农建议安葬于清华新校址的左家垅,“清华校内有一科学先驱之坟,可以引起青年人之景仰,而增加其科学研究之兴趣”。

    清华这块新校址,便是抗战全面爆发后清华、北大、南开组成的国立长沙临时大学所在地。由于战事急转直下,学校开学不到半年便辗转迁到昆明,随即更名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联大的校歌中有一句“暂驻足衡山湘水,又成离别”,讲的就是这段经历。

    今年11月1日,是西南联大成立80周年的日子。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人们不断回望那段艰难岁月中的办学历程,并充满敬意呢?一句话:心忧国运,弦歌不辍。

    且不说迁滇队伍中的一支徒步68天、行程3000余里,风餐露宿、多少甘苦;也不说敌机经常来袭,跑警报成了家常便饭。就看看英国科学家李约瑟眼中的西南联大——那时他是中英科学合作馆(重庆)的馆长,曾几次到昆明考察,目睹了西南联大的科研状况。

    生物制片中的染料苏木精难以买到,便从当地产的一种桔黄色木头中提取类似染料。显微镜载片买不到,就切割被空袭震破的窗玻璃代替;买不到盖板,就用当地产的云母片。

    李约瑟还提到西南联大科学家和他们的研究课题,有赵忠尧、张文裕、吴大猷、马仕俊、马大猷、王竹溪、黄子卿、华罗庚等。战时的困难条件显然影响了科研工作,比如化学研究因为缺乏试剂而严重受阻,植物分类学家吴韫珍因医疗设备简陋,43岁便在困苦中去世。此外,由于通货膨胀,师生的生活受到严重影响。1943年,李约瑟写道,科学工作者工资只涨了7倍,而云南的生活费用上涨了103倍!那年物理学家吴大猷买了两头小猪,准备年底卖掉以补贴家用。

    当时西南联大自然科学方面的研究,部分有理论化倾向,因为这样能减少因实验器材缺乏的困扰。但就自然科学、工程技术整体研究看,多是为战时所需,急国家、地方之急而开展,这还不包括清华大学直接支援抗战创办的5个特种研究所。

    再说学生方面。著名的联大“三剑客”——物理系的杨振宁、黄昆和张守廉已成不朽传奇。那时他们都在联大读研究生,并同时在距学校3公里的昆华中学兼职。杨振宁后来回忆,他们经常无休止地讨论物理问题,有一次三人都从床上爬起来、点亮蜡烛,逐句查阅海森堡的一本书以解决争论。李政道凭一封介绍信求见吴大猷也是一段佳话,当时李在迁到广西宜山的浙江大学读一年级,因为日寇逼近,浙大停办,他辗转到联大见了吴大猷。吴大猷见他求知心切,给他读物和习题,他都能很快完成;又从李政道做题的步骤和方法上,发现他思维敏捷、异于常人。1946年,吴大猷推荐他赴美深造,旋即被芝加哥大学研究生院破格录取,那时李不过是联大二年级的学生。李、杨二人后来回忆联大求学岁月,常怀感激与知遇之心。

    西南联大已成为历史,但业绩彪炳史册,仅1999年中央授予的23位“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获得者中,联大校友就占了8位。杨振宁回忆同为联大校友的邓稼先,说如果有人拍摄邓稼先的传记电影,他建议背景音乐用五四时期的一首歌:中国男儿/中国男儿/要将双手撑天空/长江大河,巍巍昆仑,亚洲之东/古今多少奇丈夫/碎首黄尘,燕然勒功/至今热血犹殷红……这便是西南联大精神最真切的写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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