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里行间

高 博

    在人类四千年文化史上，哲学家大多数时候宁愿看星星，而不屑于干活赚钱。但18世纪的英国伯明翰，有一群哲学家亲手造出了蒸汽机。《工业启蒙：1760—1820年伯明翰和西米德兰兹郡的科学、技术与文化》，讲的就是那个年代工厂主和学问家紧密结合的故事。

    蒸汽机能问世，一是英国机械工业底子厚；二是瓦特等人热衷实验科学，否则再出色的工匠也发明不了蒸汽机。

    伯明翰，现代工业的摇篮，瓦特造蒸汽机的地方。瓦特所在的索霍工厂，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高科技研发中心，接待世界各地的访客，当时的名声堪比今日的硅谷。硅谷有很多有情怀的极客，瓦特那帮人也一样，他们认为自己是了不起的智者，一边经营工厂，一边热衷于做实验和互相通信，还经常招待来访的科学同仁。

    在索霍工厂，瓦特和普利斯特里做了一些开创性的实验，比如1782—1783年的水分解实验。瓦特提出，水不是一个元素，而是“脱燃素空气”和“易燃空气”的混合。据作者说，拉瓦锡剽窃了这项发现，在法国以自己的名义发表，让瓦特很生气。

    瓦特的合伙人博尔顿是一位热衷于实验科学、招贤纳士的工厂主，他曾在1794年说：“过去三十年，我和瓦特先生一直做水、火和蒸汽的实验。我们是发现并确定蒸汽的相对体积和这些蒸汽对应的水体积的第一人。其次我们确定了这些蒸汽中包含的绝对热和潜热。再次，我们首次探明了不同程度受热下蒸汽的弹力……这些事情对哲学家甚至都是未知的，直到我们确定了它们，并且目前也不是众所周知的，在这些知识的基础上，我们已经对蒸汽机做了许多重要的改进。”

    瓦特出生的时候，牛顿已经是学问家的偶像，自然科学中心爱丁堡大学的声誉也超过了牛津、剑桥。瓦特年轻时候就读过《物理学的数学原理》，受格拉斯哥和爱丁堡的自然哲学家影响，后来也融入了伯明翰的科学爱好者圈子，成了科学社团“月光社”的重要人物。

    有人夸瓦特：他在伟大的天才发明中融入了渊博的化学与物理知识。有人说，瓦特关于工艺的实用性知识非常广博，对所有工艺品都有深刻理解，结合了理论知识和实践技能。

    那一代人的伟业，就如亚当·斯密说：“哲学家和投机者往往能将最遥远和最不同的事物的力量聚集到一起。”光看星星的哲学家，或者光数钞票的工头，是造不出来蒸汽机的。

    在英国，也有白领和蓝领的隔阂。伯明翰市民因其粗俗不堪而被鄙视。瓦特曾说：最好别在伯明翰学礼仪。但瓦特也瞧不上伯明翰之外的一些老城市，说“有大教堂的文明城镇有一帮懒散无用之人”。有人则气哼哼地反驳：“我们这儿是一群智者，用头脑工作，让伯明翰的傻瓜用双手为我们工作。”如果不是瓦特这一批智者的出现，大家不会想到，既能思考最玄秘的事物，又能敲打最坚固的机器，才是最值得羡慕的人生。

    过去三十年中国工业突飞猛进，但大多数人不情愿让孩子去工厂里劳动。中国人有“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传统文化，许多人指望“让傻瓜用双手为我们工作。”但一群为了赚钱才不得已进厂上班的人，不会想到去实验、研究和改进，也就不可能出瓦特这样的人才。

    听听当年瓦特的一句批评：“有一群无知者干工程，认为不需要科学和天才，只需要自负、无知、傲慢和一点经验。”在当今第一工业大国，大家是否意识到工厂对天才的渴求不亚于大学、商界和官场呢？我们急缺“出书房就进车间，出车间就进实验室”的自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