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乃馨

    “试用一周之后，我们将决定是否正式启动这套集体意识程序。”

    总监的话一直在我脑中回响。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一周以来，一切顺利，由我主导研发试用的无人机集体运行程序进展顺利，这让我们的物品派送速度提高了50%，节省资源30%。

    我端起茶杯来到窗前，信心满满地期待着明天的表决会议。大楼外的广场上正在举行一场舞蹈比赛，音乐声偶尔能传过来一些，我的手不由自主地跟着旋律抖动着。这可能是到目前为止，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了，如果项目通过，我得到的奖金和名誉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我可能为人类做了一件大事。

    目光从广场上收回来，抬头望去，悬浮货仓正悬停在这一区域，巨大的货仓挡住了阳光，从我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底部喷涂的人工智能广告。几十架负责送货的无人机正来往于那个货仓，它们负责将货物安全送到客户的手中。

    手机响了。差点忘了，我也订了一单，是送给女儿的生日礼物，信息显示负责派送的无人机将于12分30秒后抵达，我会心地笑了笑，我们的派送时效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这一切都得益于我最新开发的无人机集体意识程序。其实程序早就开发出来了，但一直没有通过论证并实际使用。原来的无人机是单打独斗，他们来往于悬浮货仓和客户之间，没有统一的意识和协调，而人为的协调显然不可能是最优的。于是，由我主导的研究在半年前启动，我们在每一个无人机中都植入了芯片，让它们互相之间形成了集体意识。它们不再是单打独斗，而是集体协调运作，而且这一切都不需要人类的任何参与，以实现效率最优化——其实电商发展到今天，比的就是派送时效，所以这套程序能给公司带来的经济前景是可以预见的。项目完成后，我们进行了无数次的模拟测试，才终于在一周前获得了试用的许可。

    之所以这么好的程序被延迟这么久，就是因为那帮机器人恐惧者。他们总是认为让机器有意识是可怕的，总有一天会威胁到人类。我知道，虽然原则已经非常完美，虽然试验也非常成功，但想要让这套程序获得全面的实际使用，还是非常艰难。因为太多的人已经对机器智能产生了恐惧。自从发生了家用厨房机器人伤人事件后，政策的管控力度也加强了。但这款程序走到今天，总算进了一步，比放在电脑里没有任何试验操作要强得多。

    我返回座位，随手翻看工作报告，物流返回的数据越来越让人满意。信息显示货物将于1分钟后送到，比预计的派送时间提前了3分10秒。我已经开始在脑中构思着明天会议上的发言了，我要尽力说服他们尽快启动这套程序。

    我起身来到窗前，打开窗户，已经能看到远处给我送货的无人机，正从悬浮货仓边上飞过来。我给女儿选的礼物是一个洋娃娃，可以换装的那种，她一定会喜欢的。这样想着，我微笑着看它向我飞来，就像看着荣誉、金钱、改变人类生活的使命感和成就感一起向我飞来。工作十年了，我心头第一次涌上这种感觉。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巨大的悬浮货仓的一角突然颤抖了一下，职业敏感告诉我，出事了。果然，第二次颤抖马上到来，这一次来得更加猛烈，而且不只是一角，是整个货仓。我知道是它的动力系统出了问题，虽然每个悬浮货仓的重量不算特别重，但那也有几吨的样子。我们为了给客户更好的服务，更快的派送速度，在城市上空布置了很多这样的悬浮货仓，而且会根据配送情况对它们的位置进行随机调整。

    更让我傻眼的事情出现了，在蓝蓝的天空中，太阳刺眼的光芒开始从货仓上部露出来——我终于发现，是整个货仓在往下掉落！我向货仓下方望去，正在举行舞蹈比赛的广场上，正在随嘈杂音乐热舞的人群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切。

    我的手机响了，是安全部门的电话。我的大脑飞转，盘算着应急处理办法——还好，货仓还有部分动力，下落的速度也不是特别快……

    就在我正要接起电话的时候，更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给我送货的无人机，突然调转了方向飞回去。与此同时，无数架无人机和它一样，一起向着货仓飞去，一时间，它们的身影布满了整个天空，后面还有一大批正在赶来。它们全部来到货仓下方，利用集体的力量让货仓改变了下落的方向，渐渐向着我们工作的大楼飞来——每一架无人机的力量很小，但它们的力量加起来，足以改变货仓下落的轨迹。

    “你看到了吗？”安全部经理在电话里向我大喊，“小子，你成功了，这帮无人机利用你的集体意识程序做了一件伟大的事！它们挽救了我们，挽救了公司，挽救了一次险些发生的重大安全事故！你的项目明天一定能通过了。”

    听到货仓落在楼顶的声音，安全警报排除了，我也长出了一口气。

    “不。”我严肃地说，“项目结束了。”

    “你在说什么？”

    “我说项目结束了，你没听到吗？我们的悬浮货仓运行了几十年从没出过问题，为什么会在今天出问题？”

    “你是说……”

    “是的，是它们自己制造了这场事故，它们想留下来！这些无人机想通过挽救事故而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