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科幻

    “我有人质。”

    对方传来消息时，我把手从红色的核弹按钮上拿开了。

    “他只是在为自己争取时间。”魏宁说。

    “我知道。但是还是要证实一下，让他们一分钟内视频通讯吧。”

    我回答完继续盯着屏幕。他们应该没那么狡猾，在这之前我们甚至没和对方进行过交流，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

    “人质叫什么？”

    “小雪！”

    “马上开启视频通讯！”

    “对方能源耗尽无法支持，需要两分钟以后。”

    我的脑袋嗡嗡直响，这两分钟就像一年一样久。一年前这帮机器兵开着飞船来到地球，不做任何交流，直接开始了狂轰滥炸。当我们击落对方飞船时，发现他们不过是一些程序简单的机器，没有什么复杂的思维，有可能是受某种智能的控制。但他们的武器却非常先进，我们损失惨重。

    “准备视频！”

    小雪的脸突然出现在屏幕上，让我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

    “快看，是副队长！”魏宁大喊着。

    屏幕上小雪点了点头。

    “你还好吗？”我过了30秒才问出这句话。

    “我很好，你呢？”

    我使劲点着头，任由眼泪流进我的嘴里，思绪早已经回到了几年前，我们曾经一起度过的时光。但我马上恢复了冷静，这一切根本就不可能。

    “雪，这真的是你吗？”

    “当然，我是你的妻子。”

    她的表情真让人受不了，真想冲上去抱住她。可是理智告诉我，小雪已经死了，一年前他们第一次轰炸的时候就死了。

    “你，你知道孩子右脚上的胎记吗？”

    “当然，是心形的。”

    她的回答没有错，但却让我感觉完全不对劲。这难道是分离一年的爱人之间该有的对话吗？

    “你在干什么？”魏宁小声说，“你不相信这是副队长？”

    “副队长已经死了。”

    “你见过她的尸体吗？”

    “没有，但那种情况下，没有人能够生还。”

    魏宁摇了摇头：“也许，他们当时就抓走了她当人质呢？”

    “也许，这根本就是假的呢？他们当时只是盗走了小雪的大脑信息，现在趁逃跑的时机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机器人，然后把小雪的意识放进去呢？”

    “不，这不可能，这帮傻机器人什么时候会做这种事了？”

    我已经追了这艘飞船两天了，现在这艘飞船燃料耗尽，正在这颗星球的大气层中补充着燃料，预计需要十分钟左右。这正是我最好的进攻时机，我只需要轻轻地按下那个按钮，就可以终结这次战斗。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面临两个我可能永远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第一，我不知道对面那艘飞船里，那个小雪是真的还是假的，是与我共度三年时光的小雪，还是机器人改装后注入了小雪的意识。

    第二，我不知道改装后的机器，算不算真正的小雪。他们拥有相同的容貌，相同的思想，相同的行为，相同的一切。但是，她是小雪吗？

    这让我想起了那个古老的问题。想象一位只说英语的人身处一个房间之中，这间房间除了门上有一个小窗口以外，全部都是封闭的。他随身带着一本写有中文翻译程序的书。你坐在房间外面，写着中文的纸片通过小窗口送入房间中。房间中的人可以使用他的书来翻译这些文字并用中文回复。虽然他完全不会中文，但房间里的人可以让任何房间外的人以为他会说流利的中文。

    这就是著名的中文房间。

    也就是说，当测试对象获得了所有问题的结果，但只是机械地利用程序回答你的一切问题，你会认为他是真的具有人类智慧吗？

    我现在碰上了和中文房间一样的难题。小雪的意识，现在很可能就是那个机器人的翻译书。她有自己的底层程序，只是接收我们发过去的信息，然后通过这本“翻译书”给出答案，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机械地执行着程序。但是她就清清楚楚地站在那里，用一模一样的语气和你说着话，这难道不是我朝思夜想的场景吗？

    于是，我有两个选择。

    第一，按下按钮，用核弹炸掉对方，结束这场战斗。但这同时有可能亲手杀死小雪，万一他们真的只是绑架了小雪呢？即使那只是个机器人，也是个拥有小雪完全意识的机器人，有知觉有情感的机器人，这和真正的小雪有什么分别？我不能这样做，绝对不能。

    第二，不按下那个按钮，等着对方加满燃料，然后和我们来一场势均力敌的对抗。我不知道我和小雪的命运，但我肯定会上军事法庭的，因为我错过了最佳战机。

    “你想怎么做？”

    魏宁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考，其实我真的不知道。

    “雪，还记得那个公园吗？我们每次回地球时都去那里玩的。”

    “强，我当然记得。”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泪，根本没有再听下去的勇气。

    “我是说，雪，你还记得我就在那个湖边对你说过的话吗？”

    “当然，你跪在地上，高举着漂亮的钻戒告诉我，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

    “检测结果出来了，对方飞船无生命迹象！”

    魏宁的声音传来时，离对方的飞船启动只剩下了不到2分钟，他干得不错，成功抢得了先机。于是，我按下了按钮，但不是那个红色的，而是另一端，两个白色按钮中的一个。

    一个救生舱从我身边升起，魏宁被瞬间装了进去，从飞船顶端弹了出去。飞船终于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想用不了两天，部队会找到他的，他只是睡一觉而已。而我扣上了红色按钮上的盖子，然后开动了飞船。我不能发动核弹，我绝对不会让小雪死于核弹的，哪怕那个不是真正的小雪。

    我用最快的速度直接冲了过去，我只有两分钟。这也正是我最想要的结果。不管那里是否有小雪，最起码她的意识在那里。

    所以，当两艘飞船相撞时，我们终于永远在一起了。

    本版图片来源于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