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04月07日 星期五
阅读之变
尼 三

时光机

    近日读报,发现两条并排的消息一条是“纸本书升7%,电子书降4%”,另一条是“京东第二款阅读器开始众筹”。前者是尼尔森图书公司在近期伦敦书展发布的数据,2016年,英国实体书销售收入增长了7%,而电子书下跌了4%。另外,2016年英国数字化出版物的销售收入与上一年持平,而实体书店的销售增长了4%,但是,电子商务在印本书销售总收入中所占份额上升了1%。后者,介绍了新推出的第二款阅读器的若干性能。

    我不知道编辑这样做版是否春秋笔法,有意为之,但确实让我有些触动。唱衰纸书的声音,已经盛行了好一段时间了。据说,电子阅读正如潮水般涌来,将冲垮人们多少年来闻着纸味儿读书的老习惯。且不说此论是否会应验,我们的阅读习惯确实是在变化的。

    一部人类阅读史,也可以视为一部阅读习惯的变革史。阅读和书写密不可分,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书写媒介和阅读媒介是一体的,它们的变化,从来就是推动改变最重要的动因之一。

    在西方,从苏美尔人的刻写板、埃及的莎草纸,到可以卷叠的羊皮纸,人们不断寻找和适应着新的书写载体,同时也改变着阅读方式。在我国,即便不算刻在甲骨、金石和印于陶泥上的文字,从书于竹帛到书于纸张,也经历了一场影响深远的变革。

    即便说,这些转变都太过古老,我们且不去提它。那么,中国的书从竖排变为横排,也不过是这几十年的事儿。应该说,在世界诸种文字中,方块状的汉字其实是享有竖排优势的。然而,当年人民出版社的叶籁士先生力排众议,从文字排列、阅读方便甚至眼球运动的医学根据等方面,反复说明横排的好处,终于得到主政者认同,横排书先在人民出版社试行,继而全国推开,一举扭转乾坤,时至今日,虽然也还有人喜欢充满“古意”的竖排书,但毕竟已不是主流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书写或阅读的这些变革,并非“书海前浪推后浪,后浪死在沙滩上”这么浪漫与简单。

    首先,它是一个相对较长的历史过程。有人对书目做过统计,《汉书·艺文志》中著录的书,四分之三以“篇”为单位,以“卷”为单位的只有四分之一。到了东汉,“篇”“卷”已是对半开。至三国时代,“卷”就超过了“篇”,再往后到晋代,“卷”已呈一家独大之势。“卷”和“篇”当然不仅仅是两个量词,它们背后所对应的,恰是帛纸书和简牍书,二者此消彼长,走过了一两百年的时光。

    其次,阅读方式或习惯的变化,并不表现为你去我来的线性替代,而是呈现出你在我也在的多元丛生姿态,至少在一个较长的时段内是如此。在我国,纸发明数百年后,简牍依然被用作书写载体,当然也是人们的阅读载体,究其原因,一方面,竹、木虽然处理起来费事,毕竟在中国便于取材,就像埃及的纸草、印度的贝叶一样,另一方面,新事物的传播以及老习惯的改变,也总需要一个过程。时至今日,尽管横排书已叱咤风云多年,却也无法一统江湖,竖排书依然有他坚实的拥趸。而且,一般来说,社会文明程度越高,多元包容的理念就越普及,即便戴上“落后”帽子的东西也更会得到尊重,人们的阅读习惯选择自然就更加率性。本文开头提到的2016年英国实体书和电子书的销售数据,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了这一点。

    复次,真正具有革命性的新载体或形态,也不是对它的前任或前前任的模拟,也就是说,当年纸书不是靠以模拟竹简或帛书而获得青睐的,相反,它的胜出在于给人们提供了一种不同以往的全新体验。

    以此反观来势汹汹的电子书,如真将取纸书而代之,要走的路应该还很长。记得一位老先生曾对我说,他多年前就熟练地使用电脑了,但依然喜欢在铺满书本和摘记卡片的桌子上撰写文章,在书页和卡片中翻找自己想要的内容,让他有一种“耕耘”的感觉。

    另一位朋友则说,当他打开一本纸书,拿在手里,逐页翻去,感受着左手一点一点厚起来,右手一点一点薄下去,才觉得自己真的是在读书。从几年前一度流行的“电纸书”到时下各款“电子书”,我也用过不少,就我的使用体验而言,纸书给人带来的阅读真实感,大概是目前的电子书再出神入化也难以完全模拟的。而且,电子书似也不应以逼近纸书为能,相反,应创造出一种全新的阅读模式,疗治这个时代的阅读之伤。

    阅读本是治疗矫情的一味良药,可惜在今天,连阅读本身都有些矫情了。或许,电子书应当挟互联网科技之利,在书的实时更新、读者与作者的即时交流等方面下点功夫,让阅读成为个人独享的心灵秘事之外,多一份人际交往的功能,建构互联网+时代里以个体阅读体验为基础的对等交流,这样,或许对时下流行的仰望明星网红、作秀式的读书有所纠偏,为人们提供一种全新的阅读模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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