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02月21日 星期日
幸福的高能物理“加速者”
——送别谢家麟院士

    本报记者 操秀英

    96岁的谢家麟走了。

    看到这个消息,我脑海里首先浮现的,是那个略显茫然的老人。

    那是4年前。谢家麟荣获2011年度国家最高科技奖,我因此有机会面对从业以来最豪华的采访团。当叶铭汉、方守贤等5位院士及中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的多位专家,给予他赞美之词时,老人静静地听着。当他的老同事在讲到过去的趣事大笑时,他会扭头看看。当时92岁的老人可能都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表情偶尔甚至有些茫然,仿佛听的是别人的故事。

    这是一个众人陌生但在中国高能物理领域无人不知的名字。院士、粒子加速器事业的开拓者和奠基人之一、包括科技进步特等奖在内等多项奖励,这些外界给予他的荣誉和头衔,他说均是“过誉之词”。

    还记得采访谢家麟不是件容易的事。老人话不多,几乎是记者问一句答一句,从他嘴里,我们听不到诸如“如何克服重重困难取得成功”的精彩片段。对于这个问题,他只答道:“科研就是不断克服困难的过程。”

    而回望他的职业生涯,他的每一次成功克服困难,都成为中国高能物理发展的关键一步。

    1955年,刚回国的谢家麟带领不到十个人的小组,在“一无所知”和“一无所有”的情况下,攻克了一个接一个难关,用8年时间建成我国首台可向高能发展的电子直线加速器。该仪器进行的第一个实验就是模拟核爆产生的辐射,以进行仪表的校正和电子学硬化的研究,在我国两弹的研制中发挥重要作用。

    1980年,由于基建收缩,中央决定下马高能加速器工程。高能事业如何继续发展?面对难题,谢家麟的信念是,中国高能事业不能因此停滞,并且要想办法弯道超车。他与朱洪元等多次组织国内外科学家展开论证和调研,反复对比权衡各种路线的优缺点,最终形成一个建造2.2GeV正负电子对撞机的方案。

    该方案能量不大但规模适中,可做国际上前沿的物理工作,能兼顾同步辐射应用,但同时难度和风险也较大。“以至于当时有人说,我们好比站在铁路月台上,要想跳上一辆飞驰而来的特快列车。如果跳上了就飞驰向前,如果没有抓住,就会摔下来粉身碎骨。”叶铭汉院士回忆说。

    谢家麟等人坚信2.2GeV对撞机虽难度大,但造价适合我国国情,可以使我国在粲能区的研究居于国际前沿水平。参与组织数十次研讨,反复权衡这两种装置的优缺点,通过深入细致的分析,说服了持不同意见的同志。1981年5月初,由中国科学院学部与“八七工程”联合召开了有多数国内知名物理学家参加的“香山会议”基本肯定了对撞机方案。

    幸运的是,谢家麟带领团队跳上了飞驰的特快列车。1988年10月,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BEPC)实现对撞,中国进入了能够进行高能物理实验研究的科技先进国家之列。我国几代物理学家的梦想终于实现。

    “科研就是不断克服困难的过程,碰到什么困难解决什么困难,这是研究人员的本职工作。解决问题就是乐趣。”老人说,他胆子大,从来不害怕。

    简单一句话道出科研的本质。是乐趣,而不是别人眼中所谓的“冷板凳”,让所有像谢家麟这样的人一辈子倾心研究。或者,这也是科学技术和人类文明不断前进的动力。

    正是这样的乐趣让他随后又研发出亚洲第一台自由电子激光装置,创新提出“前馈控制”方法,并在80岁高龄还带领一名博士生,研制出世界首台新型电子直线加速器。

    兴趣是基石,努力是阶梯。“我就是个普通人,不聪明,也不能干,我能得奖,证明即使资质一般的人,只要努力,就能成功。”这是谢家麟院士获得国家最高科技奖的获奖感言,也是他对年轻人的寄语。

    和所有那一代经历过战争,怀揣报国梦想的科学家一样,谢家麟最看重的,是为祖国的发展发挥“一砖一瓦”的作用;和所有为科学着迷的人一样,他最大的乐趣是不断在未知中求索创新。

    这两样,他都做到了。他曾说,自己是个幸福的人。

    愿这个幸福的人走好。

    (科技日报北京2月20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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