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09月06日 星期六
翻译,孤独的行当
文·思羽

■窗外有风

    年轻的翻译家孙仲旭老师弃世的消息得到确认后,如晴天霹雳。一直以为他生龙活虎,能翻译到老,意想不到的事情却这么发生了。我曾译过不少悲伤的小说,但到如今才明白,现实中的悲伤远远胜过小说。如此年富力强、热爱文学的译者怎么就突然选择以这种方式来告别世界?

    国内的好多翻译爱好者与年轻译者都曾受过孙老师的提携与帮助,有些人甚至是因为批评其译作而受到他的注意。孙老师一直是个大度而热情的人,譬如我与孙老师结识,就是因为我留言指出他有一处集邮品名词译得不妥,他欣然接纳了建议。那件事发生在九年之前。之后,在那年之夏,因为他的推荐,我有了第一次翻译长篇小说的机会,并一直翻译创作至今。说孙老师是我这个理工科背景的人从事文学翻译的领路人,一点也不为过。

    此时再来揣度孙老师受抑郁症困扰的原因已无意义也无必要,但假如时空变换,他在阴差阳错下未能走上业余翻译的道路,或许就会有不一样的人生轨迹。

    好的文学译者多半是敏感的人,他们不仅读懂原文,更是捕捉到作者在字里行间传递出的情愫,化身其中,再以包含恰当感情的文字倾注于纸上。翻译一些阴郁灰暗的小说,还往往会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如我就曾翻译过一部可以视为反乌托邦小说的作品,书中描写的专制社会种种细节让我犹如心头压着一块重石,难以平息。那么译过《1984》《上来透口气》等多部反乌托邦巨著的孙仲旭所面临的思想重负更是难以想象。

    而如今的文学翻译报酬不如人意。近十年来,物价在涨、房价在涨,翻译的酬劳却是十年如一日,少有变动。翻译家与出版界的编辑们纷纷劝年轻人不要以翻译为事业,因为他们都清楚,单靠翻译,根本生存都难。但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年轻人大有人在。他们既然选择了文学翻译,也早就不期望有合理的经济回报,只为译出让自己满意的译作。

    那么,压垮译者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呢?大概是孤独。译者是孤独的行当,翻译需要安静的环境,常常是单枪匹马的长期作业,多少夜里的推敲琢磨才化为一本数百页的译作?可是在这个喧嚣的时代里,读书很多时候却变成了小众的娱乐方式。在拥有13亿人口的偌大中国,一本外国小说却常常连首版印刷的一万册、八千册都卖不完;当现实生活中身边的人只会讨论吃喝玩乐、买房养儿时,醉心于文学、寄心翻译的译者们只会觉得格格不入:是译者与社会脱节,还是社会已然失却理智?当译作没有了读者,译者们该何去何从?

    这是缺少读者的孤独,这是缺少知音的孤独。当身边的人都不支持你不认同你,当亲属们都不肯拨冗阅读你赠送的译作,当你试图从网络寻觅到知音却发现网络的世界与现实如出一辙时,你开始怀疑自己的工作,开始怀疑自己的付出是否值得。你发现自己所谓的坚守如此可笑,发现自己在世人眼中就是愚钝的唐吉珂德。

    或许,这就是终极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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