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年一挥间，今日又回友谊关。当年刀枪今安在？战马悠然放南山。

    广州的朋友有事去广西南宁，邀我一同前往。之前，南宁的朋友也多次邀我赴南宁共饮。一趟便可满足两位朋友的盛情之邀，于是便欣然前往了。原打算次日即返，南宁朋友说，晚走一天吧，我陪你去看友谊关。

    友谊关，三个字像子弹一般地射进了我的心脏！我已经没有拒绝的力量了。1979年的春节前，朝胜作为战地记者到过友谊关。那时，中越边界两军对垒，刀出鞘、弹上膛，风萧萧、雨杀杀……

    屈指算来，已经35年了。南宁到友谊关一路高速，仅仅两个多小时，就来到了35年前的“边关沙场”。

    赶来陪同的宣传部朋友，穿过友谊关门楼，到边检的武警那里用身份证换了几张挂在脖子上的证件，就溜溜达达地走到了那座高不过膝风化剥落的砂石界碑旁边。花坛石阶草木葱茏，已经物是人非了，只有35年前的那棵老木棉还在。那时，友谊关外没有任何建筑，一棵木棉老树形只影单，一条公路在零公里的界碑处已是荒草离离空寂无人。陪同我的军人荷枪实弹高度警惕，年轻的记者紧紧张张地在界碑旁边，对着越南境内拍了几张照片，就赶紧登上军用吉普匆匆离去。回望背后远处，风儿吹打着一面越南金星国旗……

    那次，好像已经休战准备过年了。我除了采访金鸡岭、法卡山上战壕里的战士外，还采访了战俘营里的越军战俘。还记得那个敦实憨厚的越军中尉，蹲在地上接受我采访的样子。他好像是姓阮，1968年入伍，中尉军衔，担任排长职务。也曾当过兵的朝胜问他，怎么中尉了才当了排长？他说，当年军校的同学都当连长了。主要是自己总是违反纪律，表现不好不被提拔。原来，越军有个特点，行军经常不是保持着建制前进，而是说个目的地，大家分散各奔前程，只要在指定时间到达目的地就行。这也许和他们多年在抗法抗美战争中，形成的游击战术有关。这位中尉仁兄，每次行军都要偷空跑回农村的家中，帮助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妹妹干点农活，然后再满腿牛粪地赶回部队，几乎每次都是迟到受批评、甚至受处分……

    还采访过一位战地播音员，是位从越南回国的华侨姑娘，名字叫梅香。她从小在越南长大，会说越语、会说普通话、会说广西白话，因为一直在西贡上学，还能说英语。战前因为越南排华，就随着家人回到了中国的华侨农场。身材窈窕笑眉笑眼的梅香对我说，除了在高音喇叭中播放中国政府军队的公告和严厉告诫越南小霸的战斗檄文外，还经常对着越南阵地播放中国歌曲，对面战壕里的越南兵很喜欢听歌，还经常喊让梅香放歌……我为她写了一篇通讯《战地访梅香》。

    在指挥所的隐蔽部里，部队首长灶的老炊，焖野味、炸辣椒、红烧罐头、火烤活鱼。那时，年前无战事，大家忙活了一天，晚上总要“咪”点小酒。酒都是国内慰问的好酒，平日里很难喝到。一位即将赴前线带兵的年轻参谋，用军用茶缸和我碰了半缸后，抹抹嘴唇感慨道：打仗真好！

    故地重游，站在界碑旁边，用手机写了一首小诗，从微信上发给了朋友：

    三十五年一挥间，

    今日又回友谊关。

    当年刀枪今安在？

    战马悠然放南山。

    喇叭传檄忆梅香，

    采访原知越俘怨。

    生死干戈化玉帛，

    绿草红木谈笑看。

    看罢友谊关，中午到了凭祥市的一家越南菜馆用餐。虽有酸辣煎炸的越南特色，但是比起粤菜还是稍逊一筹。菜馆是越南华侨开的，每天一大早从越南那边采购特色食材。如今两地边民互通有无来往密切，双方老百姓凭着边民证就可以便捷地自由来往……当年的边民们“看着炮战把天都打红了”的战争，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下午，去闻名遐迩的凭祥市中国红木城看红木家具。从开价两亿的天价红木沙发，到传说中的海南黄花梨；从平民百姓都可问津的越南草花梨，到专为大款贵族精心打造的缅甸酸枝非洲紫檀；从精雕细琢明清款式的仿古家私，到“人有多大胆、木有多大款”的巨无霸摆设……木有软硬老嫩之分，国有东亚非盟之别；树有古今罕见之名，雕有人神造化之功。

    一位售卖标价一亿九千八百八十八元天价沙发的老板，很慷慨地让售货小姐打开保护的围绳，请我等近前参观。果然做工精细，果然木质精良，果然雕艺不凡，果然大气磅礴。只是，不知哪位红木发烧友能够拍出近两亿元买下这套沙发，整天坐在上面谋划何等天下大计？我对广西的朋友调侃，买下吧？他说，行！过两天给你发去！

    遍访红木大师，饱览奇巧匠心，品鉴千木之妙，领教精益求精。到凭祥，不看红木等于没来；看红木，不掏巨资等于白来。朝胜，以拜谒之虔诚，以求学之谦恭，以玩味之渴望，以倾囊之慷慨。毅然决然，买了密度极大其重如铁、木质极硬不惧刀斧的越南櫶木——砧板两块！每块一百五十元，价都不讲，拿下！尼玛，到了机场死活不让自带，还得又花二十大元打包托运。心痛！

    第三日临行前，第三次品尝南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小吃“老友粉”。精制米粉韧而爽滑、酸笋丝浓而不臭、豆豉茸鲜而不咸、姜丝蒜末、辣椒研碎、青菜叶、生葱花、牛肉猪肉统统切片、亦可加猪肝、粉肠。如上调料统称“老友”。

    广西朋友怕辣，预先声明“我不要老友”，于是汤粉肉片青菜葱花而已。我对开票的姑娘说“要重口味的正宗老友！”第一次，猪肉老友加牛肉；第二次老友加猪霸王，猪霸王即猪牛杂也；第三次，猪肝粉肠老友加牛肉。从大火熊熊的锅里沸腾着倾入盆中后，我还要在窗台上的调料盆里加辣、加酸、加葱、加蒜……淋漓尽致啊！

    不打仗，真好！